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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鸿雪面色镇定地点了点头:“过去吧,别说我来过。”实则心下脑里全都乱成了一锅粥。
心脏在胸膛里剧烈地跳动,随时都有可能撞出来一般,他神色却坦然地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学盛扶泽的这些年,他早就分不清哪些是伪装,哪些早已融进了骨髓,变成他的真实。
柯鸿雪是他,盛扶泽也是他,他们本就该是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人。
柯鸿雪又向前走了几步,带着些许热意的秋风吹过面颊,他终于有了答案。
因为害怕。
因为唯一接近真实的可能性过于缥缈和虚幻,他接受不了一点点那可能是假的猜测,所以宁愿从一开始就否认。
他能接受五年前的盛扶泽死在南下的路上,头颅挂在城墙,却不能接受再一次满怀希望被人欺骗的可能。
他必须将所有事实都确认,才会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相信方才那段对话。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头骨仍旧在桌上看着他。
柯鸿雪与它对视良久,心下一阵茫然。
他知道看树叶辨方向,也清楚卜算占吉凶,他挥笔便可就诗,提酒亦可言市井传闻。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看一颗白骨披上皮肉之后的长相究竟为何。
他从来没怀疑过这可能不是盛扶泽的脑袋。
而今有人轻描淡写地说他一直认错了人,有人说盛扶泽其实给他取了字,有人说盛扶泽活了,回来找他了,又被他赶了出去。
手越攥越紧,信封在手中揉成一团,柯鸿雪回过神,低头看那团信,沉思良久。
不问自取是为窃,君子非礼勿视。
可冥冥之中就是有一双手驱使他打开信封,柯鸿雪注视很久很久,最终做了回小人。
然后他看见信件最后写了一句:【殿下安否?】
他的爷爷,当朝太傅,问他的掌院先生,殿下安否?
哪个殿下?
盛扶泽。
柯鸿雪望着那四个字,眼睛渐渐充血,血丝遍布骇人,他死死地盯着那封信,最终不受控制地笑了出来。
撕心裂肺的笑,要将肺腑全部咳出来的笑,血泪流下来的笑。
重逢那天不是言语不逊出言侮辱,而是暗示提醒,告诉他柯鸿雪精明了半辈子,被世人夸迷了眼,竟连心上人的骸骨都能认错。
他从犬口抢下来、抱在怀中、冒生死大防守了五年的头骨,从来不是他的三殿下。
柯鸿雪笑得腹绞疼,书童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可眼角似仍有血泪往下流。
书童心惊,正欲询问,柯鸿雪哑声开口,一字一句似泣似泪:“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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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盛扶泽”的坟被人挖开,有人埋进去一颗头骨,取出来一块白玉。
又过三月,京中第一场冬雪降下来的时候,临渊学府南边新修的舍院落成,沐景序搬进去的第一天,看见有人大张旗鼓地搬着东西往西厢房走。
穿一身火红色的袄子,配一双金丝羊皮靴,行走间披风飘动,贵气逼人。
柯鸿雪弯起一双桃花招子,走到他面前,随口问:“听闻学兄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知学兄可会刻章?”
他抬起手腕,掌心向上赫然是一块白玉做的无字印章,在地底与一堆衣服埋了五年,而今依旧泛着莹莹的光辉,似乎从不曾被暗夜掩埋。
那年金粉河上游船里少年心思秘而不宣的章,如今赤-裸裸摊在两人之间。
身后是漫天飞舞的雪花,柯鸿雪站在阶下,抬头看向沐景序,雪花便在他眼睫上凝结成霜。
他笑得优雅又和煦,是这世上最俊俏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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