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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又问芈月道：&ldo;这位公子想好投哪边了吗？&rdo;芈月看了张仪一眼，忽然笑了：&ldo;既然他投左边，那我就投右边了。&rdo;张仪刚投完竹筹，转头却看到芈月走向右边用木牌标记着&ldo;攻蜀&rdo;的铜箱边投下竹筹，神情顿时阴沉了下来。芈月恍若未觉，只笑盈盈地看了四周情景，便对张仪道：&ldo;张子是再待一会儿呢，还是一起走？&rdo;张仪道：&ldo;我欲下六博之棋，不知道可否请公子手谈一局？&rdo;芈月便应允了。这四方馆甚大，除却前厅后院热火朝天外，其他的僻静偏院还是不少的。当下两人寻了一处院落，一起手谈。对弈半晌，张仪忽然问道：&ldo;季芈，大王已经决定了吗？&rdo;芈月反问：&ldo;决定什么？&rdo;张仪道：&ldo;攻蜀。&rdo;芈月道：&ldo;没有。&rdo;张仪抬头看了芈月一眼，有些不解：&ldo;那季芈为何今日忽然来到四方馆，又为何投注&lso;攻蜀&rso;？&rdo;芈月微笑：&ldo;如果我说，只是因为与我同行的人投了左边，所以我才投右边，你信吗？&rdo;张仪摇摇头：&ldo;若今日投注的是司马错，难道季芈会投&lso;攻韩&rso;这边吗？&rdo;芈月笑道：&ldo;是。不过是一个赌注而已，张子未免把它看得太重了。&rdo;张仪道：&ldo;那么季芈今日前来，大王知道吗？&rdo;芈月道：&ldo;知道。&rdo;张仪不由得关切地前倾，问道：&ldo;大王他做何打算？&rdo;芈月轻叹一声：&ldo;大王他……也在犹豫啊！&rdo;张仪却激愤起来：&ldo;挟修鱼之战的余威攻韩，我料列国新败，必没有余力和我们作对。占三川天险，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人都可以看到此中利益。今日四方馆中的投注，可见一斑。大王为何不采纳我之主张？攻蜀，有什么用！&rdo;芈月却叹息道：&ldo;列国没有余力，秦国也没有余力了。修鱼之战，斩首八万，可是秦国自己也损失了数万将士。十几万的将士在打仗，开春时错过了播种，又少了好几万耕作的农夫，今年的收成一定不够，撑不起明年的战争了。&rdo;张仪击案道：&ldo;正因如此，我们才要赶紧攻韩啊！今年的收成注定损失了，就只能从战争中获得。与韩国交战，占领城池，就能获得收成。若是能够挟持周天子，则还可令各国上贡。&rdo;芈月却反问道：&ldo;如果败了呢？又或者说，战争僵持不下，形成拉锯之战呢？那我们何以支撑明年？&rdo;张仪道：&ldo;若是攻韩不成，那攻蜀就更困难了。蜀道艰难，猿猱难度。这么多年来，秦楚两国虎视眈眈，却奈何不了巴蜀，就是这个原因啊。&rdo;芈月便说：&ldo;所以此番巴蜀相争，巴国主动邀请秦国入蜀，这就是攻蜀的千载难逢之机啊。&rdo;张仪却道：&ldo;我为此事，与司马错已经在朝堂上辩论了半个月，深知彼此策略中的长处和短处。此番巴蜀相争，巴国虽然可以引路，但是蜀道艰难，许多道路只能容一两人经过。只要蜀人把守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虽有大军，却难过蜀道啊。&rdo;芈月问：&ldo;既如此，张子对此有什么办法吗？&rdo;张仪一摊手：&ldo;我若有办法，我就主张攻蜀了，何必攻韩？&rdo;芈月又问：&ldo;若是有办法解决此事，那攻蜀就会成定局了吧？&rdo;张仪笑道：&ldo;若有办法解决此事，我也同意攻蜀。&rdo;芈月忽然问张仪：&ldo;张子，蜀王最喜欢什么？&rdo;张仪轻蔑地一笑：&ldo;蜀王最是贪财好色，可这于事无补啊，难道蜀王还能因为我们送他财色就把江山给我们！&rdo;芈月亦是一笑：&ldo;多谢张子，我今日受益匪浅了。&rdo;说着，便站起来，就要离去。张仪长叹一声，手指轻叩几案，道：&ldo;你先去吧，我还要再往前面去看看。休看那是一群白头鸦，愚者千虑，或有一得，也未可知。&rdo;芈月知他自负，也在想尽办法解决此事，当下一礼别过。她回到宫中，更衣之后，便去转禀秦王驷。秦王驷问她：&ldo;你今日在四方馆投注，投了哪边？&rdo;芈月道：&ldo;攻蜀。&rdo;秦王驷道：&ldo;为何是攻蜀？&rdo;芈月道：&ldo;因为臣妾看到太多人投了&lso;攻韩&rso;。&rdo;秦王驷道：&ldo;你为何反其道而行？&rdo;芈月道：&ldo;国之要政，如果是人人皆知应该如何做，那反而做不得，因为你的行为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了。&rdo;秦王驷听到这里，眼中异彩一闪，点头：&ldo;好，继续说。&rdo;芈月却沉默了片刻，才道：&ldo;臣妾当时只是出于此种考虑而投了&lso;攻蜀&rso;一边。可是后来又仔细想了一想，思忖着大王为什么要臣妾凭直觉去投……&rdo;秦王驷看着芈月微笑：&ldo;你想到了？&rdo;芈月点头：&ldo;是，女人的直觉看似无理，其实细思，却是冥冥间神魂所系。臣妾在回程中一直在想，为什么臣妾投了&lso;攻蜀&rso;这一项，它究竟有什么道理？&rdo;秦王驷收了笑容，凝视着芈月，他感到有一些可能影响到他判断的苗头出现了。芈月思索着，说得时断时续：&ldo;人人皆知攻韩之利，可是，若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这么好做，那么周天子之国一直在韩魏两国的包围之中，韩魏两国为何不先下手……因为实力不够，反而会引起众怒，成为公敌……嗯，当年齐国可以用尊王攘夷之名，那是齐国有足够的实力。而秦国目前，并不具备号令诸侯的实力。没有足够的实力，却去挑战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是大忌。&rdo;秦王驷低声慢慢地引导着：&ldo;那攻蜀呢？&rdo;芈月说得很慢，说两句，便要想一想，才能够回答：&ldo;臣妾当年在楚国曾在屈子门下学习，也曾经和夫子论过时政。夫子就提出过，巴蜀是秦楚相争的关键。他曾经想先取巴蜀断秦国后路，而臣妾感觉，现在蜀国攻巴很可能也是出自屈子之谋。蜀灭巴国，则楚人可以从汉中入巴蜀，控制巴蜀以后，就可以对秦国形成威胁。臣妾以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秦国可以利用巴苴两国的求援而挥兵入蜀，灭蜀国，收巴苴。以巴蜀之富庶，可以充当秦国的粮仓。秦国还可以攻下汉中，如此……&rdo;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兴起，伸手取过酒壶，倒了些酒水在几案上，蘸着酒水画了一个大概的地图，&ldo;秦国的关中、汉中、巴蜀连成一大片，从水路可直插楚国后方……&rdo;秦王驷击案叫好：&ldo;楚得巴蜀可以压秦，秦得巴蜀可以伐楚。若得楚国，天下就得了一半。&rdo;芈月却犹豫道：&ldo;只是……&rdo;秦王驷问：&ldo;只是什么？&rdo;芈月道：&ldo;只是蜀道难行。&rdo;秦王驷叹息：&ldo;是啊，蜀道难啊！&rdo;芈月却又吞吞吐吐道：&ldo;臣妾倒有一计。&rdo;秦王驷眼睛一亮，抓住了她的手，不顾她手上酒水污渍沾上自己的衣袖，直接问：&ldo;何计？&rdo;芈月慢慢地说：&ldo;我楚国的先贤老子曾有云：&lso;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rso;要想得到蜀国，必先给予……&rdo;秦王驷皱眉：&ldo;给予？给予什么？&rdo;芈月道：&ldo;蜀王好财，大王就给予他财物。&rdo;秦王驷道：&ldo;怎么给？&rdo;芈月思索着：&ldo;臣妾以前看书，说到晋国的智伯欲伐仇犹国，因仇犹国山高路险，于是铸造了两口大钟，载以广车，赠予仇犹国。仇犹国为了把这两口大钟运回宗庙，于是就专门修建了一条大路……&rdo;秦王驷听到此处已是大喜，抱起芈月亲了一口，哈哈大笑道：&ldo;好计，好计。爱妃，你真不愧是寡人的邑姜啊！&rdo;芈月还在惊魂不定地擦着脸，他已经兴奋地高叫起来：&ldo;叫缪监。&rdo;缪监闻讯急忙进来，秦王驷便下了一连串的指令：&ldo;急宣樗里疾、张仪、甘茂、司马错到宣室殿中议政。&rdo;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外行去。缪监眼明手快，忙拉住了他的衣袖，指指衣袖上沾染的酒水，赔笑道：&ldo;大王，您的衣服。&rdo;当下缪监赶去传旨，宫人们则急忙为秦王驷更衣。秦王驷更衣完毕，便急不可耐地向外走去，谁想他走到门槛，忽然似想到了什么，折回到了芈月身边，贴着芈月的耳朵轻轻道：&ldo;你为寡人立了大功，寡人很高兴。此番若是攻蜀得胜，寡人就应你一桩心愿。&rdo;看着秦王驷走出去的背影，芈月捂住狂跳的心口，眼中神采流溢，喃喃道：&ldo;应我一桩心愿，应我一桩心愿……大王，你知道臣妾的心愿是什么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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