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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沉脸上久违地露出尴尬的神色:“……大师说笑了,晚辈已经二十三了。”
身侧段如沛嫣然一笑,但见沈沉身边还有那个与钟晚身形相似的青年,不由轻轻“啊”了一声。明玄大师的目光也随之移到他身上,但并未停留太久,就转回沈沉道:“这位想来是沈庄主的友人了,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这样的老骨头,越不中用了。”
他神色举动并无异色,钟晚却莫名觉得有些惴惴不安,仿佛明玄那一眼将他脸上这副虚假皮囊也看穿了,但他还是笑着回答:“大师谬赞,这一回平江夜宴,还要全赖大师主持。”
这句话说得对也不对。平江夜宴由武林名士轮流开宴,上回是明玄做的东,这次则轮到以驭兽闻名的肖石晴女侠。但无论是谁做东家,明玄大师总是被尊于上位的。
他嘴上说着可有可无的寒暄话,心中却期盼着菩提禅院的人快些过去,否则他就要忍不住被那股子檀香味熏得打喷嚏了。好在立刻有人从船上匆匆跑下,将明玄大师一等接到船上安置,又请北斗山庄的客人们也上船。
贺枚早已将山庄弟子集结完毕,选来参宴的少年们如千竹林外一般着一色的深蓝劲装,个个英姿勃,显然都是同辈中的翘楚。
一众人走到母船上,见过这一回的东家,便有人高喝一声,将船与船之间的软桥吱吱呀呀地放下。菩提禅院的人按辈分,分成三波上了船,北斗山庄的人却全部在最后一只船上坐下。
钟晚本来应该往前挪一挪,但无奈现在假扮着沈沉的友人,连辈分都小了一截,只好也同他们坐在一处。
平江夜宴五年一次,船内布设次次都要修葺一番,因此年年奢华如,称得上“金碧辉煌”四个字,尤其是主座背后一块巨大的汉白玉屏风,上头山水流淌,珠玉镶嵌,华美到钟晚从未在第二个地方见过。
这个位置自然留给平辈中最不像平辈的沈沉。
菩提禅院的喜山、乐水等人已经入座,见沈沉来了,还是得起身问好。没过多久,门口的珠帘哗啦轻响,唐寻文和孟亥也带着几个师弟师妹走了进来,紧接着是天山的朱宛白,不秋门的李仁等等熟面孔。
众人又是一阵寒暄,唐寻文和孟亥都对钟晚在此毫不惊讶,反而是朱宛白诧异地多看了他几眼。
不消一会,船内便被填得满满当当。但直到即将开宴,还有几个位置空着。喜山道:“还有谁没来么?”
他话音刚落,贺枚便欲开口作答,但刚张开口,又别扭地闭上了。好在朱宛白冷哼一声,道:“还能是谁?自然是七巧的那些人,脾性古怪,还偏要摆架子。”
她今日穿了一身银朱色的长裙,围着一圈灰狐毛,还细心抹了胭脂水粉,显得愈美艳凌厉,好几个乾元都忍不住偷偷瞧她,但她只看着沈沉一人,道:“归泊,你说对么?”
沈沉还来不及说话,只听门口罗杉轻柔嗓音已经响起:“此番来迟,并非本意。”
她依旧是浅紫色的裙衫,脸庞素净,未施粉黛。朱宛白见她打断了自己抛给沈沉的话头,不由美目圆睁:“你母亲没告诉过你,不要随便插别人话吗?”
罗杉浅笑道:“我记不得了,但母亲告诉过我,不要在背后道人是非。”
她俩一见面就要互相呛几句,但碍于在夜宴上,都克制着点到为止,没闹得太难看,想来前一条船上的程妙彤和梁从芝也是这般。
贺枚自她进来就紧紧攥着酒杯,这时才缓缓放开,神色略微放松。罗杉也不看他,兀自向沈沉点了点头,就领着四五个师妹落了座。
钟晚眼尖,瞧见当日差点被勒死的龙思卉居然也在里头,不由十分诧异。但龙思卉不仅对罗杉神色如常,与他对上目光时也十分平静,丝毫没有当时咄咄逼人的模样。
他心一沉,转过身看了看沈沉,却见他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仿佛是在说“伺机再探究竟”。
遥遥远处的第一只船上忽然响起钟声,紧接着是第二只,然后他们外头的铜钟也被“当当”地敲响了,余音将水面都震得微微颤动。
沈沉垂眼看了看,肃然道:“诸位,开宴吧。”
他的声音里内力雄厚,即使在震耳的钟声里也清晰可闻。众人齐声道了声“是”,便将酒樽斟满,先敬了沈沉一杯,又敬了各家大弟子一杯,才纷纷动筷。
这条船上到底是少年人居多,不消片刻,便已经一改之前的拘谨,变得热闹起来。最热闹的是昆仑那边,几个天山弟子将唐寻文团团围住,央他做个小玩意显显本领。
唐寻文推脱不过,只好冲人群外的孟亥喊道:“孟师弟,你可带了什么石块木头?借我一用可……”
他还没说完,孟亥就冷冷道:“不借。”
有个天山的坤泽师弟先前一直挨在唐寻文身侧,听了孟亥的话眉毛一挑,道:“寻文哥,你师弟可真小气。”
孟亥道:“是,我是整个昆仑最小气的人了,你碰上我,算是运气不好。”说罢理也不理他们,起身坐到了钟晚旁边。
他这么一搅和,那几个天山弟子自觉没,不一会也都纷纷走了。等众人开始围在喜山、乐水身边听他们讲禅院里的事,唐寻文又悄悄走了过来,对孟亥摊开手掌:“喏,给你的。”
孟亥眼皮一抬,看了看他手心那只木雕的梅花鹿,取了放在桌上轻轻一敲,那只小鹿便活蹦乱跳地围着一盘葡萄转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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