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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你受委屈了。」
他的聲音溫和,嗓音低啞,說話時,五指修長的手抬起,放在她前額,似要輕撫過她的長髮,遲疑後又輕輕放下。
吳之筱本來不覺得有什麼委屈的,鄭長史和孫司馬這兩人做的事說的話很過分,但其實並不需要放在心上。
若不是趙泠突然對她說這句話,她還不知道自己其實是可以因此而委屈一陣子的。
委屈有什麼用呢?
她又不能抱著阿娘阿姊或是阿爹阿兄哭唧唧一陣子,嗚嗚咽咽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告訴他們,我好生氣,我好可憐,我在州衙受欺負了,你們幫我去打他們,我還想吃荔枝冰酪和西宛葡萄,和貴一點的含香甜粽。
一個要靠著良人枕里的香草藥才能睡著的人,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永遠都不是了,沒有必要因為這種小事而掉眼淚。
然而,然而……
她還是很喜歡趙泠說的那句。
讓你受委屈了。
第二日,吳之筱一大早醒來,哈欠連連,打開東稍間的月窗,一股清晨的涼風撲面而來,沁入未甦醒的骨頭血肉里。
她抻抻手臂,遠遠就聽到隔壁矮牆後,趙泠的後院中傳來一大娘的聲音。
聽著好像是浣洗衣物的蔣大娘,她說話向來都是很大聲的。
一大早,她就粗聲粗氣道:「知州呀,你這做啥子的?這大冷的天,日頭都不出的,你怎麼就在這裡洗褥子的呀,曬都曬不干。」
本該是溫風軟雨般的江南話,一到了蔣大娘嘴裡,也都糙了起來。
吳之筱眼睛一亮,抬腳,跨過東稍間的月窗窗欄,赤著腳,直接快跑到牆根下邊去,趴在牆頭看戲。
趙泠正抱著一塊褥子從內院門裡出來,走到水井邊上,要打水清洗。
蔣大娘實在看不下去,撈起粗布袖口,露出壯實的胳膊,走上前去,喘著粗氣,說道:「還是由老奴來清洗吧,知州哪裡做得了這種粗活咧。」
趙泠搖頭,命她退下。
蔣大娘只好退下,嘆一聲,走開了。
趙泠拿起水井邊上的葫蘆勺,舀了一大捧水入木盆子裡,挽起袖子,露出一截青筋突顯,結實有力的小臂,雙手抓起那褥子浸水清洗。
冷水漫過他手背,清涼透徹的水下,他手背上的青色脈絡愈發明顯。
「趙子寒,昨晚睡得好嗎?」
吳之筱客客氣氣的與他寒暄道。
她的聲音若清晨山澗穿過他耳邊,還帶著一點點甜糯的睡意。
趙泠抬頭,側過臉看了一眼矮牆邊上探出來的那雙水亮的眸子。
他道:「托吳通判的福,睡得不怎麼樣。」
他睡得確實不怎麼樣,也確實是因為她才睡得不怎麼樣的。
吳之筱伸長頸脖看了一眼那褥子,只見褥子一角有一塊淡淡的乳白色污漬沾在上邊,遠遠瞧著,好似還黏糊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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