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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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格巴却没有就此离开,隔着五六步的距离,他用更慢的度跟在了他的身后。
路过了一根桅杆,路过了一队巡逻水手,距离渐渐拉开,艾格听到背后的脚步也在渐渐远去。
就在那远去的声音快要消失的一刻,雷格巴再度开口了。
“我见过这些年的北海。”他说,突如其来地叙旧。
“没有了领主的庇护,那里是最险恶的混乱之地。一直以来,我寻找着那座岛屿,时不时冒出那样的念头——岛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人呢?北海在被海盗们一块块分食,加兰海姆的贵族属臣纷纷逃离,平民任人宰割,就连你母亲的家族也免不了一场大火——他们的领主呢,军队呢,所有的人呢。”
那问声里不含疑惑,他所做的仅仅只是一句句地陈述。
“那里本该有枪声,有呐喊声,四处流传开来的战争故事——任何覆灭都不该这么无声无息,更何况是那样一个家族……可我自北向南一路找遍,仅存的消息只有一个你,你是唯一一个在海上出现过的加兰海姆。”
空旷甲板上,他视野里唯一的那道背影在继续往前,步履规律且漫不经心的。
“昨天晚上,坐在充满噩梦的舱室里,我想起来,诸多灾祸里,那种隐秘无声的覆灭我曾亲眼见过,仅仅一次。”
巫师说:“在一个被树精诅咒的村庄。”
“那是一个欢声笑语村子。”他将庞大的死亡平平直叙,“诅咒降临后,那里成为了一片空旷无人的香料树林。”
“我也见过得知自己背负上色。欲之咒的人。”
依旧是轻描淡写的语气。
“那是一种跗骨顽疾般的东西,当人们背上诅咒,春梦——我更乐意管那叫色。欲的噩梦,噩梦与幻境将如影随形,色。欲的诅咒追逐着他,那是怎样一种感受?……我不知道,我曾旁观一切,为了抵御色。欲,抵御死亡,那个背负诅咒的人做了一件又一件疯狂的事,他阉割了自己,他戳瞎了能看见幻境的眼睛,他杀害了他的妻子,企图让麻木与伤痛抢先占领自己,他快要疯癫,却又不敢完全疯癫,毕竟疯子也会拥有色。欲,那是每个血肉之躯都无法躲避的东西。最后的最后,他已经不知自己为何要抵御这个诅咒。”
“他依旧死于追逐而来的色。欲,他变成了一棵香料树。闻香而来的商贩将树林采摘、贩卖,换得了一袋袋沉甸甸的钱币。”
“死亡竟也不是终结。”巫师的语气似感叹,“仔细想想……这种诅咒像最完美的瘟疫,不是吗?那是枪炮也无法抵御的无形之物,隐秘无声间,它能覆灭一艘船,一个村子……甚至。”他顿了顿,“一座岛屿。”
像是前面的甲板没有了通行之路,不知不觉间,两人都已停下了脚步,停下了所有动作。
艾格在这阵沉默里回过头,看向巫师。
巫师的眼睛在等着他的视线。
“你好像不怕诅咒……你把你染血的绷带丢给了我,‘你试试’,你对我说。”他转动着手上的枯枝链子,斟酌许久。
“昨天晚上——在想到这一切的时候,我试了试——没有其他意图,仅仅是试了试,我随时可以终止施术。”
艾格的视线落向了那把树精的头,漠不关心的,一如他把绷带丢向巫师的时候。
“可是没等我终止它,血液消失,大火烧起,一切在开头就已结束……咒术失败了。”
巫师静静望了他一会儿。
“森林里的树精拥有这种诅咒的能力,其他地方的传说动物同样具备。”他说,“诅咒可以是树精的色。欲,也可以是其他传说动物的某种食物。每个巫师都知道的一点——同一类型的诅咒会吞食诅咒,诅咒会覆盖诅咒……一个人只能背负一个诅咒。”
他注视着那道肩膀,注视着那截侧脸,等面前的人抬起眼皮来,他就注视起了那双深绿色的眼睛。
“咒术失败在开头,它告诉了我有且仅有的一种情况——这滴血液的主人身上已经有了一个更强大的诅咒。”
话音逐字落地,夜色里的绿眼睛在平静回视。
那是一种牢固而可信的平静。
他红色的丝、卷起的袖角、凌乱的衣领、未曾好好扣系的衬衫,每一个细微处都在横七竖八、随风动荡,但没人会怀疑那双绿眼睛里的平静。
“诅咒。”巫师缓慢念出这个词,用他来自异域的神秘腔调。
“你身上的诅咒——不是色。欲,我知道,你闻过我的催情香料,你辨认出了那种香料的异常……你知道诅咒是以人血作引,知道背负诅咒后某种东西将会致命,知道死于诅咒的尸体会不成人形。你知道那是什么。”
“脑中的噩梦,眼前的幻境,耳边的呓语——那感受追逐着你——”
他问:“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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