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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上,是诗书大家吧?”她随意的一句话,男子脸上更加紧绷,怒目而视单解衣。一脚迈入大厅,当中几个牌位映入眼中。这男子,没有像其他家族般特立祠堂或者供奉在后院,而是直接供在大厅中,似乎是在警醒着什么。目光从牌位上一一浏览而过,她若有所思的沉吟着,“江?”男子站在牌位前,毅然迎上单解衣的目光,全身笼罩在一股傲气中,“家祖正是昔日‘兴’国吏部尚书江行,今日之事全是我一人所为,你要报官,要告我谋反,都随意,江榆认命。”说是任命,那双眼睛里,分明是誓死不屈的光芒。没有了他人,整个院落里空荡荡的,竹枝的幽静中,夏日竟然透着几分萧索。她低低的笑着,摇首间说不出是叹息还是敬佩,“七十年了,还有人以‘兴’国臣子自居,不易啊,不易。”江榆脸色不变,冷然开口,“祖上有训,不做他国之臣,不做亡国之奴,江家无论何时,俱不能忘祖训。”“我是该说你文人风骨?还是该说你食古不化?”单解衣慢慢的从怀中掏出两柄折扇,在江榆惊诧的目光中放在桌上,“你住在‘赏鉴山庄’附近,只怕每年都在内厅中等待,想要看到这扇子吧。”江榆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柄珍珠吊坠的扇子,胸膛剧烈起伏着,转而看到另外一柄玛瑙扇,冷着嗓子,“这把扇子你从何得来?”“家传。”单解衣平平的吐出两个字。江榆颇有些动容,高傲的表情有了些许的松懈,“贵上?”“单。”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江榆的脸色终于没那么难看了,勉强挤出些平和之态,“何以为证?”单解衣手中一方黑黝黝的令牌,“单家家主令。”沉吟了半晌,江榆终于挤出两个字,“请坐。”风琅琊挑起眉头,邪邪的笑着,冲着单解衣挤挤眼睛。单解衣轻叹,苦笑。所幸单家一直为隐门,从不出入朝堂,没有人知道单家早已是前朝叛臣,否则只怕她不仅得不到这个请字,还会被江榆破口大骂。“你知道单家?”她有些意外,单家的身份从未曾改变,如今的地位与昔日的隐藏是相同的。“祖上为吏部尚书,所有官员名册都有。”他的解释,显现出昔日一个忠臣遗子对皇帝的赤胆。“单家,应该不在名册上吧?”她询问着,不紧不慢。“家祖将所知的一切都说了,但也就仅仅知道单家是暗卫。”他淡淡的开口,“即便你拿出单家的令牌我也是看不出真假的,只是这个时候,我相信也不会有人愿意冒充‘兴’国臣子的。”忠良是忠良了,可惜愚笨了些,或许……他根本不知道那扇子里的秘密吧?“那现在,你能把扇子拿出来了吗?”她不愿说太多,也不愿打破一个家族绵延世袭的忠贞。江榆愣了下,有些迟疑,在这种迟疑中,他怔怔的摇了摇头。单解衣和风琅琊互相看了眼,不明白他举动背后的意义,“为什么?”“皇家信物。”江榆的话,彻底让二人陷入了迷茫中。有皇家信物吗?如果有,单凤翩一定会告诉她,可若是没有,江榆怎会说出这样的话?“五门中,每门都有一件信物,只是不知你家是哪件?”她淡定的开口,套着江榆的话。这江榆虽然忠心,却不太通世情,如何与老道的单解衣和风琅琊较量?“我……”江榆的表情也有些怪异,“家祖临终前口授我父亲,言明必须要死守秘密,可惜我父亲还未来得及告诉我,所以……”所以他也不知道?她与风琅琊交换着眼神,心思在目光中交流。——有什么高级货么,骗骗他。——我哪有皇家货?——你全身上下都是高级货,随便弄一件出来。——他只是不通世情,不是笨蛋,是不是皇家货还看不出来么?两个人的沉默间,江榆已行了个礼,“二位,若是没有信物,我绝不会将‘芙蓉扇’交出来的,不送了。”逐客令已下,单解衣唯有站起身,准备告辞。“是这个吗?”意料之外,开口的是风琅琊,掌心中托着一方玉佩,伸到江榆面前。那方玉佩,晶莹剔透,通体流光萦绕,九条盘龙互相交叠旋着,祥云缭绕中五爪伸开,眉目威严。张开的口内,含着一粒小球,竟是活动的。这种深雕透雕的工艺,的确只有皇家才有。更别提五爪九龙的象征,昭示了这龙纹玉佩的身份。风琅琊单手背在身后,威严的目光扫过江榆的面容,这一瞬间,没有人注意他身上破烂的衣衫,也没有人记得他不修边幅的须发,只有那凝绕在身上的高贵气场,逼人,“家中传下来的,家主可识得?”江榆呆望他手中的玉佩,惶然抬头,“您,您说什么,家中传下的?”九龙玉佩,若是家传,那他……江榆双膝一软,直直的跪倒在他面前,“罪臣之后江榆跪见……”下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风琅琊打断,“我什么都不是,不要有任何称呼。”“是,是!”江榆连连称是,短短的几字中,他已是双目含泪,全身颤抖。风琅琊手臂抬起,将那江榆扶了起来,动作姿态中,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尊贵感,“现在能将‘芙蓉扇’交出来了吗?”几乎是跌跌撞撞的扑向那供奉着牌位的几案,他的手不住哆嗦着,“祖父大人,您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是……是……”他抱着牌位,重重的往地上一摔,那写着江行名字的牌位顿时四分五裂,单解衣和风琅琊惊诧中出手,却是来不及了。碎木四溅,一柄小小的扇子在碎木堆中露出半面容颜,金丝描边玉为骨,与单解衣手中的两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扇柄下,挂着一个褐色的琥珀坠子。“祖父、父亲大人,我终于完成了您们的遗愿。”他拾起扇子,双手高举过头,恭恭敬敬的奉到风琅琊的面前。从始至终,单解衣一直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冷然的眼,凝在风琅琊的脸上。这豪迈的昂藏七尺男儿,在江榆的动作中,竟有些涩涩的表情,那双通透了世情的眼睛,蕴含了太多交叠的感情,有崇敬,有惋惜,有哀叹。手中似有千钧,他每挪一寸,都艰难无比,当那扇子入手,他的大掌也明显一颤,“贵祖为何将扇子藏在灵位中?”“祖父说,一定要亲眼看到扇子为人接走。”江榆恭敬的回答。风琅琊一向豪迈的声音也有了悸动,拾起地上散落的木块,仔细的放回几案上,“忠臣难得,更难得的是世代忠良,能否让我为贵祖上香。”“使不得!”江榆连连摆手,“我们家当不起,当不起的!”风琅琊已抽了三只香,燃起,大礼三鞠躬,“敬江尚书满门忠烈。”青烟袅袅,单解衣看到风琅琊眼中的自责,却还是坚定的拿起了“芙蓉扇”,转首江榆,“忘记‘兴’国,忘记那些承诺,过自己的日子吧。”江榆唯唯诺诺,脸上却掩饰不住喜色。他不敢再回头,转身朝大门外行去,单解衣与他并肩而行,悄然传声给他,“骗人的滋味不好受吧?”“当然。”他的唇边一丝苦笑,“尤其是骗这样的人,心中愧疚。”“你那九龙佩哪来的?”单解衣直戳重点,“别以为我看不出,这是皇家的雕工。”“我偷‘白玉碗’的时候顺来的。”他平淡的开口,脚下行着。“等等。”江榆快步的追了上来,“太……呃,贵客能否在我府中住上一夜,让我略尽绵薄之力。”不等风琅琊开口拒绝,单解衣笑着颔首,“好啊,我正愁太阳西下没处住宿呢,如此有劳了。”看着江榆飞也似的去了,风琅琊叹气,“我哪有脸受人招待?”“那你不想追那剩下的两柄扇子了吗?”单解衣眼神指指里面的方向,“他祖上是吏部尚书,所有官员史册都有记载,不正是判断另外两柄扇子下落的好线索吗?”正文调戏与反调戏灯火下,单解衣慢慢打开锦盒,烛光下的白玉莹润流转,光似羊脂,没有一丝杂质,可惜……数十片碎裂的小瓣,每一瓣都是花纹。这就是传说中的“玉芙蓉”,却早已找不到昔日的模样。她已经望着这堆碎片一个时辰了,中间也试图将花纹拼凑起来,可是她奇异的发现,每一瓣都能与其他花瓣拼凑,怎么拼,都是能成花状。窗户开着,凉凉的夜风吹入,散了房中的燥热,高大的人影坐在窗台上,慢慢饮着手中的酒,“看出什么门道了吗?”她举起手中的“玉芙蓉”花瓣,“你说呢?”“或许,这就是‘玉芙蓉’的真正秘密。”他的眼神跳动着清明,“它根本不是摔碎的,而是本就是这般模样。”手中的扇子朝她抛出,她伸手优雅接住,展开。扇子上还留有他指尖的温度,显然,风琅琊也仔仔细细的研究过这柄扇子,而她更是无数次检查过手中那两柄“芙蓉扇”,依然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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