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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底薪,销售还有提成拿,做得好,收入会很可观,而且公司的福利也很不错。”
但郗萦坚持自己最初的要价,她罗列了几条事先想好的理由,虽然是讲给梁健听,然而她却有种错觉,好像自己还坐在宗兆槐的办公室里,而他在斜对角,依然是一副认真聆听的神色。她认为他不会拒绝。
最后,梁健妥协了。
郗萦先跟母亲说了跳槽的事,从大名鼎鼎的外企跳到一家之前听都没听说过的民营企业,这种转换没多少说服力,母亲的眉头果然越皱越紧,直到郗萦报出职位的薪水数额,母亲的神情才缓和下来。
“出去闯闯也好。”她微微点着头,好像女儿是在向自己征求意见,而非先斩后奏。
然后郗萦才提到想搬出去住的打算,措辞格外谨慎。
“那地方还是个待开的小镇,交通很不方便,没有直达城里的公交车,得去火车站转一圈。上班时间又规定得早……”
“他们不提供班车?”母亲的目光又敏锐起来。
“没有,住在市区的员工很少。以后可能会有吧。”郗萦撒了个谎。
她可以在母亲背后说三道四,但一到母亲跟前就立刻恢复了小时候的样子,说话小心翼翼,唯恐惹母亲起疑。
小象效应——小象从小被绑在树上,刚开始还会反抗挣扎,时间长了就认命了,长成大象后,即使没有绳子绑着它,它也不再想着逃跑。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方说:“有几句话,你别不爱听。”
“您说,我听着呢。”
“你今年三十了,按说我不该再处处管着你,但你从小就缺分寸,说话做事容易偏激,一个人住在外面,跟人打交道时尤其得注意。还有,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也别再找高谦那样的男朋友,要找就找合适结婚的。”话说到最后,母亲下巴高昂,孤傲毕现。
这口气郗萦听了二十多年,二十年来,她胸口堵着一团污秽的戾气,越聚越浓,总想找机会爆一次。
但不是今天。今天她的目标是顺利搬出去。
她把驳斥的话咽回去,妥协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母亲一直看不上高谦,那家伙自己也不争气,最后用让郗萦心碎的一招证明了母亲眼光的毒辣。
有时候郗萦也会反思,当年她坚持要和高谦在一起,会不会就是因为母亲反对?她用这种方式来反抗母亲对自己长期的压制,而她其实并非一开始就真的爱上了高谦。
现在她痛恨高谦,是否也包含着被母亲羞辱的成分?
郗萦把房子租在离公司步行仅十分钟脚程的拆迁户小区内,这个小区里住着许多在园区打工的年轻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有些诚实友善,有些则行踪鬼祟,不过无所谓,反正关起门来就她一个人。
她租的是间约5o平米的单身公寓,一个房间加一个极小的储藏室,厨卫齐全,客厅还算宽敞。不过总体而言仍是个格局紧凑的蜗居。
小房子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和母亲合住的房子位于城中心,有一百二十平米,是父亲留给她们的最大一财产,房价飞涨的今天,这套房子估值怎么也得过三百万了。不过母女俩日子一直就不拮据,母亲有份不错的工作,在一家事业机构做公务员,她又擅长精打细算,这些年,两人没在经济上吃过苦,母亲在某些方面的俭省不是因为贫穷,要么出于习惯使然,要么就是源于一种她自己都没弄明白的自虐心理。
第一天上班郗萦起了个大早。昨晚她查过气温,早晨只有三度,但她讨厌臃肿的羽绒服,看了眼窗外灿烂的晨光,她把那件柔软的驼色长大衣穿在了身上。
大衣里面,她选择了一套淡粉色薄呢西装套裙,与她白皙娇嫩的肤色相得益彰。相对于韩式女装,郗萦更喜欢含蓄典雅的日式风格。她任由长披在肩头,头顶挑起一股扎成辫子,垂在间,这让她过于文静的装扮有了活泼的气息,看上去更年轻了。
姚乐纯一定会说,衣服的颜色太嫩,头样式也有些学生腔,不适合营造专业沉稳的气质,但郗萦在着装方面从来只依从自己的喜好,而非某些别人定的规则。凭什么人过了一定年纪就非得往老成稳重里打扮?
她喜欢的颜色都是些亮而轻的色彩,不像姚乐纯,偏好黑、灰这一类沉重的色调。也许人的喜好和性格也会形成互补关系吧。
三月上旬,春天的气息日渐明显。
墙角的白玉兰开得烂漫繁华,空气里有结香刺鼻的气味,一只喜鹊站在银杏枝头,用嘴使劲拗一根树枝,好捡回去修巢。
郗萦脚步轻快地出了小区,走在一条修的主干道上,道旁是条窄河,沿河垂下千条万缕的迎春,黄灿灿开满了堤岸。
如果不是这次跳槽,郗萦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认识这个叫渔港的小镇,也就不可能知道除了喧闹的城市,还有如此安静美丽的地方,而且离她并不遥远。
一个大巴车司机从河里沿着码头走上来,手上拽着把刚洗干净的墩布,他将墩布使劲往银杏树干上甩,溅起的层层水珠在晨曦中光。
小时候郗萦喜欢对着阳光喷水,幻想能从水雾中看见彩虹,书上是这么说的。
书是爸爸给她买的,上面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实验,她和爸爸尝试了好多种,比如把木头泡在肥皂水里,据说晚上可以看见它光;他们还在桌上转鸡蛋,据此判断鸡蛋是生的还是熟的。与父亲相处的时光快乐而短暂,郗萦总是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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