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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成不知道,停下来拴马,耳中果然听到了隔壁屋子里轻微紧张的呼吸声,他还来不及高兴,那呼吸声忽然一止,再也没有半点动静,顿时把他吓了一跳。
“有人吗——!”
他再也忍不住,一个飞扑,踢开破门板闯进了屋子,一眼看到她倒卧在里间地上,青紫的脸上满是泥水,一双脚沾满了黄泥,像是这小村庄里遗弃的死孩子。
他的一颗心猛然一缩,只怕她被蝎蛇之类的毒虫咬到,抢上去抱起她,叫道:“……怎么了,你……”
然而却马上察觉齐粟娘的身体在他怀中紧崩了起来,连震云一怔,仔细一看,她的眼皮也在微微颤,眼珠在下面微微转动。
他放心之余也不由得哑然失笑,她故意装死。
他想了想,知道她害怕,不容易取信,但强行带走却是下下之策,不管现在的情形到底是真的,还是怪梦,他心里是盼着她能依靠他,跟着他走……
她只有十岁,他也只有十九岁。
里屋里到处是破烂的杂物,他只能把她放在半块长木板上,转身走到外屋,把踢烂了的门板拆了,在外屋里升起火来,包袱里还有一些干粮,他烤在了火边。
“你不用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那边冷,过来这边暖和吧。”
他看着里屋的小小身影,柔声说着,屋子里到底是乱草,他在火堆边布置了一个厚垫子,从包袱里取了自己的衣服铺在了上面。
齐粟娘还是没有动静,他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出去,到外面找到一个没有全破的灰瓦罐,装了半罐水,收拾了些柴火才走了回来。
柴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齐粟娘正站在里屋门边。
她打量着他腰间的刀,还有门外拴着的马,虽然只有十岁,那双眼睛比起后来的她少了一些稳重隐忍,多一些茫然忧虑,却完完全全是他熟悉的女子。
他呆怔了一瞬,深吸了一口气,转开眼。
无论如何都要带她回去。
他放下柴火,把瓦罐架到了火上,搬了块石头在火边坐下,才抬头看向她,指着对面厚厚的卧垫,柔声道:“你不用怕,我也是乞丐出身,你来这边坐……”
她听到这句话,眼睛里终于闪了一闪,提着自己的小包袱,慢慢走了过来。
屋里沉默了下来,她不开口,连震云也一直没有说话,一直等到瓦罐里的水烧开了,才灌了一些到自己包袱里的皮水袋里,递给了她,等她就着热水吃完了两块热干粮,他撕开了一件单衣,在热水里泡湿绞干,热腾腾递过去给她擦脸,又让她脱了鞋甩了泥,给她擦脚。
“脚要是生了疮,就痛得钻心,还是小心些好。”
连震云在齐粟娘的吃惊中,每天这样替她想尽办法烧热水烤热食,一有机会就给她洗脸擦脸,晚上升火给她守夜,她已经不害怕被他牵着手,却不肯坐到他的马上。
她的眼睛不安地打量着他马鞍上和他刀鞘上沾着的血迹,他知道她有疑心,也不再多说,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青骠马,陪着她一路不停地走……
他只记得多年后陈家村的方向,慢慢想把她从那条路上引偏,不让她遇上陈演的母亲,更不会有机会让她遇上陈演,然而在走过了七八天后,碧蓝如洗的天空中仍然升起了两道青色的炊烟,一直没有说话的齐粟娘脸上终于露出了笑。
“我是漕帮里的人,虽然为了抢地盘杀过人,但不是坏人,也不会把你再卖了……”他牵马停在村外青翠如盖的大槐树下,低头看着她,“我会把你养大的,你跟我走吧……”
她低着头沉默着,一直没有出声。
村外的溪水哗哗地流淌着,安定而欢快,他叹了口气,看着平静的小村庄,还有村头草屋院子里,已经疑惑向他们看了过来的壮实妇人。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陈演的母亲,或者还是齐三的母亲,也许都不是,但十岁的她过于懂事了,他对她这样好,她还是更愿意相信这样不带刀,不沾血的普通人家。
她终于转过身,默默地离开。
“大婶……”
她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忍耐地站在树下,看着她向那妇人施礼,仰着头问了不少的话,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精神一振,带着喜悦和疑惑看着她跑出了村子,到了他的面前。
她仰着头,双眼和他对视着,轻声道:“不是强盗,也不是水贼?是……船上的水手?”
这是她第一次和他说话,他笑了起来,知道她刚才一定是去问了漕帮是什么样的地方。
“不是强盗,也不是水贼,我十岁被帮主从街上捡回来,就做了漕帮的水手。”他微微犹豫,还是实话实说,“漕帮里的水手太多,有九大帮,杀人是因为……为了混饭吃,和别的帮抢地盘……”
她仍然凝视着他,带着困惑,他看得出她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她这样好,蹲下来,抬起带着粗茧的手,碰了碰她带着冻疮伤疤的小脸,她没有躲开,眼睛里仿佛只是在疑惑。
“……我以后还会再收养几个小乞丐,帮着我做事。”连震云措着词,看着她慢慢道:“你回去后帮我做饭、打理家里的杂事,我找人教你读书写字、学算学,等你长大了……”她眼中的困惑仍然没有消除,他抬眼看着她身后的村庄,柔声道:“女孩长大总要嫁人的,你想想,是在这样的小村子里容易找到你中意的人,还是到大城大镇上更容易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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