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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谢渺知道二人情深意笃,而孙慎元亦非平庸之辈,将来定有所作为,但横在眼下的困境也切切实实:父母的阻挠,生活的窘迫,这些并非靠满腔真情便能迎刃而解。
出于私心,她希望崔夕宁能选择平顺可见的未来,而不是负隅顽抗,再次与家人站到对立面。
分开吧,各自过活,各自幸福,不也挺好?
崔夕宁何尝没有想过分开?然情之所至,一往而深。况且离了慎郎,她便能找到比他待自己更如珠似宝的男子吗?
崔夕宁问道:“阿渺,你可知我大姐的夫君是谁?”
谢渺道:“范阳卢氏,当地大族,你姐夫的父亲是现任族长,你姐夫更前程可期。”
“好一个前程可期。”崔夕宁眼中掠过一抹讥讽,“当初大姐与卢家议亲,我父亲大喜过望,直言卢氏乃世家大族,若得卢氏支持,大房将来前途无量。”
谢渺见她脸色黯然,知晓其中定有隐情,皱眉问道:“然后呢?”
“范阳离京城路远,大姐只闻姐夫仪表堂堂,才能过人,满心欢喜地嫁了过去。然而嫁进卢家才知晓,姐夫早有数名通房,其中一名是他奶娘之女,二人自小青梅竹马,十岁出头便勾搭到了一起——”
谢渺愕然瞪眼,“十、十岁?”这未免也太过荒唐!
“你当人人都如崔家,家训严苛,不许纳妾搭小。”崔夕宁凄然一笑,“更何况,就连崔家,我父亲,外面也偷偷安置了一名外室。”
“……”谢渺是真震惊了,没想到崔士达如此固拗严苛之人,私底下竟也难逃女色之惑?
“我母亲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即使知晓也是忍气吞声。在我大姐来信,告知那奶娘之女诞下庶长子,姐夫欲抬她为贵妾时,我母亲劝她忍耐,我父亲言大丈夫三妻四妾,稀疏平常……日子一久,我那姐夫变本加厉,竟日日宿在妾室屋里,与我大姐形同陌路。”说到此,崔夕宁难掩愤懑,“这便是我父亲为大姐选的好夫婿。”
见崔夕宁似是心灰意冷,谢渺下意识想劝慰几句,思来想去,竟凑不出任何言语。
说起来,她对大房之事了解甚少,除去前世对崔夕宁的事情略知一二,其他全靠道听途说。崔夕宁的长姐崔夕瑶在六年前便已出嫁,谢渺隐约记得,大约四五年后,崔夕瑶因生产之难憾而过世,没过多久,她的夫婿便聘了其他贵女续弦。
原来又是桩貌合神离的婚事。
崔夕宁将烦闷一吐为快,自嘲道:“大姐是我父母的第一个孩儿,我父母待她尚且如此,到我……又能如何。”
是了,崔士达只看中女婿的家世才能,能为大房带来何许,全然不顾女儿幸福。前有崔夕瑶作例,依此推断,他们又能为崔夕宁挑选什么好夫婿?
谢渺记得,崔夕宁原定的那名未婚夫乃如今右相家的三公子,虽无丑闻缠身,但他幼时因意外瘸了一条腿,传言性情冷漠,不近人情……
想要劝阻崔夕宁的心又淡了下去。
谢渺面露思量,半晌后开口:“夕宁,孙慎元有无向你许诺过什么?”
崔夕宁颔,隐含甜蜜,“慎郎说,叫我等他两年,待他金榜题名,定会登门向父亲求娶。”
孙慎元因崔夕宁之故错失春闱,但若想求娶崔夕宁,唯一的机会便是金榜题名,以状元、榜眼、探花之身登崔府大门,才有可能得到崔士达的另眼相待。
两年时间,变数何其之多。
谢渺不怀疑孙慎元的才能,毕竟前世他为瑞王出谋划策,才干有目共睹。可崔夕宁呢?她今年已有十七,崔士达与李氏定会替她定下亲事,她要如何拖过这两年岁月?前世便是为抵抗婚事,孙慎元落得手筋被挑,而崔夕宁在婚前夜里自缢身亡。
她朝崔夕宁连连摇头,忧道:“你父母恐怕很快会为你定下亲事。”
崔夕宁牙关轻咬,豁出去道:“大不了我与慎郎私奔!”
“你……”谢渺被她的离经叛道吓到,揉揉不断跳动的额角青筋,“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你堂堂崔府嫡出的小姐,如何能作出与人私奔的事情?”
崔夕宁语态坚决,“与其被折断双翼,关在牢笼里悲苦度日,倒不如舍弃富贵,随心而为。”
见她神色不似作伪,谢渺顿时戒备万分,忙道:“你别冲动,一切都能从长计议!”
崔夕宁愁思满眸,忽而面露期许,紧紧捉住她的衣袖,“阿渺,你会帮我与慎郎一起想办法,对不对?”
帮?她该怎么帮?她能怎么帮!
谢渺一脚踏上贼船,进也不是,退也无法,只能苦笑不已,“好处没捞到,倒是被你带进了沟里。”
真是悔矣,晚矣!
*
这厢谢渺忧心忡忡,夜不能寐,直到天蒙蒙亮才勉强闭眼。那厢天霜初白,崔慕礼衣沾晨露,行色匆匆地回府。
昨日下午,京兆府出了件大事。
一廖姓妇人到京兆府门前击鼓鸣冤,声称其家主受奸人诓骗,犯下弥天罪行,可幕后指使之人却携脏款潜逃,多年来销声匿迹。她身为罪臣之仆,本该夹着尾巴做人,奈何偶然间得到了当年二人通信的证据,拼着灭九族之罪,也要将那真正的凶手绳之於法!
按照例律,击鼓鸣冤之人当先受四十棍责,那廖姓妇人身形瘦小,心性却极为坚韧,在受完棍责、气息奄奄之时,仍接受了京兆尹堂审,将事情经过囫囵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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