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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生最討厭別人占他便宜。
尼克爾森噗嗤笑了一聲。
培休沒聽見這聲笑,他還在喋喋不休:「我只是不想今晚被熱死被亮瞎,想跟你借個床位,這么小小的請求你竟然想做我叔叔,尼克爾森·亨頓,你摸著你的大齒輪問問自己,你的良心去了哪裡?」
「你怎麼這麼大反應?」尼克爾森笑的直不起腰,還要撐著添油加醋,「你也說了,我只是看著跟洛加差不多大,實際上呢,我可能是研究所里最老的一個了,培休,你叫我一聲叔叔也不虧。」
培休隨手抄起桌上的東西,向著尼克爾森就扔了過去,他完全不知道他扔的是什麼,只聽一聲清脆的碎響,尼克爾森的褲子連同皮靴全都沾上了水,顯現出了球形關節的輪廓,腳邊散落著一片碎玻璃。
他把洛加喝水的玻璃杯給扔了,那杯水洛加一口都沒喝到。
洛加直愣愣的看著一地的碎片,耳邊是尼克爾森炸開的笑聲,這是他第二次聽見尼克爾森笑的這樣開心。
培休摸了摸洛加的白髮,他說:「抱歉小傢伙,過會兒我再給你接一杯,不過你要等一下,我現在要想一下,該怎麼教訓一下這個占我便宜的傢伙。」
培休認識尼克爾森的時候,尼克爾森就已經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小的時候是叫過尼克爾森叔叔的,但當培休長到十七八歲,可能是青春期的緣故,也可能是尼克爾森從沒老過,這聲叔叔他是無論如何都叫不出口了。
但尼克爾森一直記著,並且總拿這事來逗培休。
「算了,」培休嘆了一口氣,「打你不疼,罵你也沒用,天底就沒有比你臉皮還厚的人了。」
培休不理尼克爾森,轉身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的玻璃杯,他給洛加接了杯水,狀作不經意的問道:「你管尼克爾森叫什麼來著?亨頓叔叔?還是亨頓爺爺?」
洛加接過玻璃杯,笑著搖了搖頭:「亨頓先生。」
「噢先生,」培休不屑的嗤了一聲,「真給他臉了,他哪裡當的起這聲先生?」
洛加笑出了聲,他遮掩地舉起杯子,低下頭喝了一大口。
培休終於說累了,警衛室里又安靜了下來,秒針咔咔的跑了一圈又一圈,終於將窗外的天光跑暗了。
太陽來的很突兀,走得也很突兀,就像是碩大的探照燈被突然拔了電源,天幾乎是一下子就黑了下來,風扇送來的風倏然變涼。警衛室里還沒有開燈,從遠處看過來,這裡就像是沒有人一般。
鐵皮屋那邊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因為距離隔得有點遠,尼克爾森只聽見了有人交談,但並沒有聽清他們在說些什麼。
「他們在幹什麼?」培休很好奇,他趴在窗台上,聽著聲音看過去。
面前一片空曠,並沒有任何能遮擋的東西,培休見有人提著煤油燈往鐵皮屋走去,在他看不見的方向應該有一扇門。
果不其然,那些人卸下了一個巨大的鎖頭,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指揮著身後的官兵,抬著擔架進了鐵皮屋,沒多會兒那些官兵又抬著擔架出來,擔架上鋪的極為平整的白巾隆起,那邊燈光不太亮,可也不難看出那擔架上躺的是人。
「我的天尼克爾森,你快來看,」培休瞪圓了眼睛,捂著嘴低呼,「那鐵屋子裡真的有人。」
他回頭看了看尼克爾森,發現尼克爾森依舊站在牆根處沒有動,那雙翠綠的眼眸映著遠處的燈光,反射出森然的光,他像是一頭暗夜裡狩獵的狼,正緊緊地盯著他的獵物。
培休被這目光嚇了一跳,他下意識的倒退了一步,沒注意腳邊的碎玻璃,半截玻璃杯被他踢去了一邊,不知道撞上了什麼東西,像是鐵桶,發出了一聲不大不小的聲響。
「哦!」培休又被這聲響給嚇了一跳,發出了一聲更大的驚呼。「夥計,你這個樣子真的要嚇死我了。」
洛加跟著聲音回頭,黑夜裡的玻璃杯也被光照的分外明亮,他坐在桌邊,看著警衛室里也沒有那麼暗。光順著大敞的窗進來,洛加能看見靠著牆的尼克爾森,也能看清培休驚訝的臉龐,接著他也看向了那個鐵皮屋,只是因為他是坐著的,所以窗沿遮擋了小部分視線,洛加只能看見人來人往,而看不見那些人抬著的擔架。
「亨頓先生,」洛加問道,「他們在幹什麼?」
說著他看向尼克爾森。
尼克爾森已經變回了白日裡的模樣,眼中狠戾不見了,仿佛剛才那個人並不是他。但洛加還是察覺出了些許不同,他看著尼克爾森的眼睛,他覺得尼克爾森很憤怒。
洛加猜的不錯,尼克爾森的確很憤怒,他用力握著紳士杖,球形關節快要崩出來了,若這是一隻正常的手,恐怕早已爬滿了青筋。
尼克爾森一直看著那邊的燈光,以及來來回回抬著擔架的士兵。
他有氣,但他不想把氣撒給洛加,他做了一個深呼吸,儘量緩和語氣道:「我猜那是你舅舅的實驗,我有幸見過一次,那是很可怕的實驗,但你舅舅卻做的很興奮,這讓我非常不理解,」他沒壓住火氣,言語還是有些生硬,「希爾送你來找我的時候你沒看見走廊里的血嗎?那都是那些想要逃跑的人留下的,他們逃出去,又被抓回來,在走廊里被活活打死,哭喊聲能響一整個晚上,鮮血染紅了牆,但是沒人清理,他們就是要讓其他人看著,讓那些想逃但沒有逃的人打消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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