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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条巨蟒,沐华认清何物,暗吃一惊,这江南虽也有蛇,却都是竹叶青菜花蛇之类的细小之物,从未有过这般巨蟒,也不知它自何处游来,当真罕见。他又是害怕又是好奇,竟忘了逃走,呆呆站那儿观看。那蟒也奇怪,动得几下便不动了,只盘着休息,好似死了一般。沐华等了一会儿不见它动,好奇心上来,竟连害怕也压过了几分,蹑脚走近几步细看,近前才看出端倪,只见蟒头上一道裂口,似是被利刃所伤,从额头斜劈下来,险些便伤到右眼,正汩汩流出血来,撒得身上到处都是,只因蟒身墨黑,站得远了便看不大出来。「怪不得动也不动,原来是受了这般重伤没有力气。」沐华见它无力伤人,胆子大起来,绕着走了几圈,又奇道:「你长得恁般神气,想必力气也大得很,谁人有这手段伤你?」那蟒似有灵性,听见沐华这话,眼中闪过一股怒气,侧过头去不理。沐华见它这样,好笑起来,自怀中掏出个白瓷药瓶道:「这是我家传的疗伤密药,止血疗伤极具功效,今日且给你用上一用。」这伤药是沐琛怕孙子玩耍时受伤,特意放了一瓶在他身上,里面尽是些名贵药材所配,让沐华一股脑倒在蟒头伤口上,立时便止住了血。沐华只觉这蟒生得既威风又漂亮,这时害怕尽去,搬块石头坐在一旁细看。过得盏茶功夫,那蟒似缓过力气,倏地抬头向沐华点了几点,如人颔首道谢一般,接着便展开身子,七八丈长的蟒身扭动几下便游下山顶不见了。沐华眨眼间不见了蟒踪,不由意兴阑珊,拍拍屁股站起,抬头看,只见日头竟已向西偏了好大一截,当下失声惊叫,「糟糕,忘记听穆先生讲书。」急急上树捡几枝樱花折了,一路奔下山去。一入冬,百物凋零,便是江南也只剩下松柏之属才见苍苍郁郁的一抹绿色,那满园的杏树早已不剩一片叶子,惟有光秃秃的枝丫伸展着。在这落梅院的一处角落里,一块太湖石挡住阳光的地方,却竟然还开着一丛淡紫色的花,花朵茶碗般大,层叠的花瓣甚是漂亮,似极茶花,那金黄色的花蕊更是夺人眼目,且发出阵阵异香,极是好闻,往跟前一站,香气扑鼻而入,倒有些像陈年老酒的味道,闻久了,竟似醺然欲醉一般。这日天气和暖,倒有些似秋日,一只蜜蜂不知自何处飞来,一头扎进花蕊中吸蜜,还未眨眼间,又突地一个跟头摔了下来,掉在花梗横出的一片叶子上,动也不动了。「这蜜陀花的花蜜也是你采得的!」沐华眼看着小蜜蜂死了般僵直不动,一面轻笑,一面拿了葫芦做的水瓢,将一瓢清亮红润的液体细细浇在花根处,闻那味道,竟是上好的女儿红。「少爷,」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走到沐华身后,恭敬唤到:「都照您的吩咐办好了。」沐华放下手中物事,转身问道:「穆先生对那宅子可还满意?」「两进的宅院,比穆先生原来那几间破屋大了一倍,还有什么不满意,穆先生欢喜得很,直说这学生没白教,又道这份礼太贵重,只怕生受不起。」沐华笑道:「穆先生自我八岁起教我读书,如今整整十年,一栋宅子又有什么生受不起的。」说完看向青年,「阿越,上路的东西都备好没有?」沈越忙答:「少爷放心,笔墨书籍都已收拾好,盘缠准备了二百两银子和五十两金子,何管事又给了我一张一千两的通德银号银票,足够咱们在京城里住上年。就是衣服还没备齐,清姨已收拾出来两包,还有一包要今晚才拾掇得出来。」「只是赴京应试,待到明年春闱试毕,顶多四五个月光景,带那么多衣服做什么,几件换洗也就够了。」沐华皱眉,继而苦笑:「清姨莫不是要我将整个衣柜搬了去。」「这是什么话,出门在外这些时日,不多带些衣物怎够你俩换洗。」说曹操曹操到,一名三十许的女子踏入院门,向沐华并沈越训道:「这一去几有小半年功夫,冬夏春三季衣裳可不得备齐,现在嫌麻烦不肯带,到了京城没衣裳换洗可别埋怨我。」这中年女子名唤清灵,是林氏带来的陪嫁丫头,主仆二人情似姐妹,她看着沐华长大,心里只当这少爷似自家子侄般,林氏三年前过身后更是代为照看沐华一应饮食起居,宛如林氏在生时一般无二,沐华亦从不将她看作下人,只当长辈对待,这时哪儿敢回嘴,只恭恭敬敬听着,末了赔笑道:「清姨说的是。」清灵这才点头微笑,又冲沈越道:「阿越,你这一路上可仔细着,少爷不肯带书童,护卫也只带你一个,鞍前马后的差事少不了,你可勤快着些,莫要偷懒,路上事事小心,都说北地贼人多,可千万莫让人伤了少爷。」阿越忙垂头受教,连连称是,却听得沐华一阵苦笑,「清姨,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便要你这般担心。」清灵闻言眼圈一红,「你那身功夫若还在,我何用担这份心,你现在这副样子和个文弱书生有什么不同,碰上个会些拳脚的毛贼便能要了你命,若非阿越武艺练出了师能护着你,我死活不放你出这远门。」提及旧事,沐华胸中一痛,面上却不带出来,只笑着劝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非失了一身功力,我又怎会弃武从文考中这举子,赶明儿赴了京试,我考中个进士回来,不一样的光耀门楣。」「这倒是,」清灵擦了眼泪道:「小姐泉下有知你这般出息,也必是欢喜的。」沐华怕她又哭起来,忙岔开话题,「清姨,我走后这些日子烦劳你照看这几株花草,那蜜陀花每三天浇上一瓢女儿洪,千万莫忘了。」清灵白他一眼,嗔道:「清姨还用你嘱咐,那花儿是小姐心爱之物,从西域得来那么一大包种子也只活了这几株,我忘了吃饭也忘不了它去。」正说着,一个青衣仆役走过来向沐华禀道:「老爷请大少爷去书房说话。」自沐琛死后,这梨香院便空置下来,三年孝期一过,沐源便命人拾掇出来改作了自个儿的书房并练功之所,此时他端坐书桌后喝茶,孙氏亦陪在一旁,夫妻俩正自说笑。沐华一进书房便见孙氏贴在父亲身上,语音娇媚,因保养得当,虽已三十六岁却显得甚是年轻,再敷上浓艳脂粉,便如二十许少妇般妖娜。沐华自来便觉女子当如母亲般清雅端庄,于这姨娘实在厌极,便只向沐源请安问好,看也不看这孙氏一眼。孙氏自林氏死后不久便被扶了正,现下已是沐家庄的正经主子,奈何沐华眼里无她,林氏自娘家带来的一干仆役亦唯这小主人是瞻,对她殊缺几分尊重,肚里早憋着火,这时见沐华这等神态,脸上便带出颜色来,向丈夫狠狠递个白眼过去,暗讽他这父亲竟教训不了自己儿子。沐源心下明白,却只做不见。沐琛死前言明沐家庄全数产业交与嫡孙,林氏又苦心作下种种安排,现今管事的人并账目大多由沐华把持,他如何敢得罪这儿子,更何况沐华已有功名在身,不定过几日便中个状元回来,因此上更加忌惮,此时和颜悦色道:「行囊可都收拾妥当?」沐华由祖父带大,于这父亲情分极淡,今日见他这般殷殷垂问,竟甚是不惯,愣一愣才答:「是。」「听说你只带阿越一人随行,是不是少了点?多带几个护卫也稳妥些。」「不必,杭州到汴京这一路还算太平,用不着防甚贼盗,且阿越武艺在江湖上也是数得着的,若有什么事连他也抵挡不住,多带几个人恐也无甚用处,再说,我也不喜人多嘈杂。」「何时动身?」「后日一早。」「既如此,你自己路上小心。」「是。」「临行前去你祖父母亲坟前拜上一拜。」「儿子省得。」这一席话说完,再无可说,沐华告退出来,转身去了后山。后山脚下一处缓坡,几株松柏点缀其间,景色甚是清幽,沐家祖坟便座落在此,七八座坟茔按辈分排列。沐华在祖父、母亲的坟前燃起清香,心中默念祷词,待那香燃尽了才起身离去。转眼便到启程之日,沐华辞了家人上路。因冬日里运河修整清淤,行不得水路,主仆二人便驾一辆马车向北行去。这日已是腊月十七,走了近二十日,此时已快入河南境内,因冬季旅人极少,道上便只这一辆马车。时近黄昏,日头挂在山头半落不落,更衬得远山苍茫。阿越坐在车辕上,一边驾车,一边同沐华说笑,「少爷,再有二十里便是三河镇,今晚可在那儿投宿,咱们这般赶路法儿,要不了除夕便可到京城,届时寻个清静客栈住下便可过年了,也不知这汴京城过年该是何等热闹。」沐华正打开车门前的帘子观景,闻言一笑,正待说话,忽听一道凛冽风声传来,错身一侧,一支羽箭已钉在车门之上。「少爷小心!」阿越大叫一声,一手抽出佩剑舞作一团,挡住随之而来的箭簇、铁莲子、金钱镖等诸般暗器,一手扬鞭,狠狠抽在马股上,马匹受惊,扬蹄狂奔,然还未跑出十丈便被一箭射穿脖颈,跌倒在地,带动着车身也侧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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