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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回视线。可花雕的那双眼睛还是盘踞在脑海,怎么都挥不掉。金大福让我别可怜他,说他狠着呢。我相信后半句。活动室的电视被确诊修不好了,也不知道是毛病确实严重还是被修理工们鼓捣得更上了一层楼。狱领导一听不乐意了,没电视哪成,这是思想教育的重要阵地啊,于是没两天,旧电视抬走,新电视搬来,这回赶个时髦,三十七寸壁挂式液晶。当然这些我都是从小疯子那儿听来的,至于他听谁说的无从考证,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休息室确实换了个新电视,确实是市面儿上刚兴起的那种款,确实是原装进口的日本品牌,确实是看着人都扁了,最恐怖的是我们还以飞快的速度适应了这种变形美。我不知道其他号的兄弟们怎么想,反正我觉着这钱花的冤大头。但不管冤不冤,钱是已经花完了,那么思想教育必须重新捡起来,于是每天晚饭后又增加了一项固定任务‐‐看新闻联播。要搁外面,你花钱请我看我都不稀得瞟上一眼,但在这全封闭的罐子里,电视就成了万花筒,大千世界的全部都在那方寸之间,哪怕那苦难是稀释过的,那幸福是勾兑过的,那欣欣向荣是局部地区的,可还是很容易让我这种濒临麻木的人激动。仿佛这是最后一根稻草,抓住他,老子就不会被时代抛弃。和俞轻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几乎成了我的梦魇,我已经低调得快成地板砖了,这厮偏还要拿撬棍把我撬出来‐‐&ldo;哎,我说你总这么躲着我也不是个事儿啊,你得蹲六年呢。&rdo;某次从饭堂回监舍的路上,这厮不怀好意地凑过来。我毕恭毕敬的朗声回答:&ldo;报告管教,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就尽情的去关怀其他更需要的同志吧!&rdo;然后在心里把王八蛋剁成了肉馅汆丸子,这家伙跟会读心术似的,当下眉毛一挑:&ldo;在心里骂我呢吧?&rdo;我连忙正色起来:&ldo;哪能啊!&rdo;王八蛋却忽然乐了,牙一龇:&ldo;骂也不怕,你越骂我越高兴。&rdo;我无语,这不变态么!十月份发生了三件大事‐‐老子入狱四周月,花花拆石膏,神舟六号上天。鬼使神差的,后两件事还他妈赶在同一天。那是个很稀松平常的早上,还是六点半,还是起床号,还是几个大老爷们儿抢占一个水龙头。花花的左手沾不了水,但不影响他踹开小疯子用健全的右手洗脸。容恺吃亏的时候不多,确切的说是凤毛麟角,但纯体力的抢水龙头绝对算一个。于是这会儿就坐地上不起来了,怎么难听怎么骂,活脱脱一泼妇。十七号的弟兄都习以为常,该洗脸洗脸,该刷牙刷牙,我则继续仰着脖子咕噜噜漱口。第一次见小疯子早晨起床脸色苍白就是刚入狱那会儿,我还以为是头天夜里的好事被打扰以至于金大福半夜起来打击报复,可时间长了才发现,几乎每天早晨容恺都那德行,后来我就找个机会随口问了句,周铖说那是起床气,被容恺听见了,言辞纠正,这叫低血糖!说实话,我觉着还不如起床气呢,听起来多霸道,低血糖,说这不是公主病谁信呢。洗漱完毕,我们又排排站的列队去吃早饭,间隙,周铖问了句,今天该拆石膏了吧,花花点头。容恺立刻欢呼,我操你可算要干活儿了!花花没搭理他,连一眼都没赏。我发现花雕和周铖交流的时候最平和,更正,是他也就能和周铖正常交流个只言片语,不知道是周铖有魅力还是我们这帮歪瓜裂枣实在不招人稀罕。吃完饭,大家分道扬镳,花花去狱内医院,我们去厂房开工,然后又是枯燥乏味而又疲惫的一天。晚上六点,我才在食堂门口看见了拆掉石膏的花花。他来得比我们早一些,但并没有被允许进入,而是站在正门旁白的窗户底下,靠着墙,低着头,有节奏地用鞋尖踢着土,像个在等心爱姑娘放学或者下班的小伙子。当然,你得忽略掉囚服和那个质朴的光头。俞轻舟站在旁边,不太规范地履行着他的监管职责。估计是实在无聊,王八蛋忽然开始眉飞色舞地白话起来,距离太远,我只能看见他的口型,等走近,他也白话完了,然后我就看见花花抬头,轻轻看了他一眼,末了面无表情地转身融入大部队。&ldo;靠!&rdo;俞轻舟那表情像是要疯。我怀疑王八蛋是个,越被骂越开心这事儿就不说了,单说指望花花聊天解闷儿这追求,就够受虐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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