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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培东更惊了,不知如何接言。
“崔中石!”方步亭的目光倏地转过来望着谢培东,“叫崔中石立刻来!”
谢培东更不敢立刻接言了,少顷才提醒道:“崔副主任下午已经去南京了。”
方步亭神色陡然严峻了:“去南京干什么?”
谢培东进一步提醒:“明天孟敖就要在南京特种刑事法庭开审了。”
以前种种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的疑虑似乎这一刻让方步亭警醒了,他加重了语气:“打电话,叫崔中石停止一切活动,立刻回来!”
谢培东:“孟敖不救了?”
方步亭吐出了一句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愿说的话:“这个时候,让一个共产党去救另一个共产党?!”
谢培东十分吃惊:“行长的意思,崔中石是共产党,连孟敖也是共产党?”
方步亭的目光又望向了谢培东手中的电报:“那些走私倒卖物资的烂事,美国人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得这么清楚?!详细账目都在我们北平分行。你我不说,除了崔中石,还有谁会透露出去?”
谢培东沉吟了一下,还是不愿相信:“行长,宋先生那边的棉纱公司、孔先生那边的扬子公司,都各有一套详细账目。”
方步亭第一时间做出的判断被谢培东这一提醒,也有些不那么确定了。可很快他还是坚定了自己的第一直觉。在美国哈佛攻读金融经济博士期间,他兼修了自己喜爱的人类学课程,十分相信一位人类学家关于直觉所下的定义,“直觉往往是人在突遇敏感事物时,灵感在瞬间的爆。”多少次事后证实,自己就是凭借这种直觉未雨绸缪,化险为夷的。
他断然对谢培东说:“共产党的人藏在谁的身边我都不管,但绝不能有人在我的卧榻之侧。居然能够瞒我们这么久。不要再往好处想了,立刻打电话去南京、去上海,立刻找到崔中石。”
桌上有直通南京财政部的专用电话,也有直通上海央行的专用电话。
谢培东先拨通了南京。
南京财政部回答:崔中石上午来过,离开很早,似乎去了上海央行。
谢培东搁下南京专机的话筒,又拨通了上海。
上海央行回答:崔中石未来央行。
谢培东只好又搁下了上海专机的话筒,拿起了南京专机的话筒,望着方步亭。
方步亭:“崔中石说没说过还要去哪里活动?”
谢培东:“救孟敖是孟韦和崔副主任详细商量的,问孟韦应该知道。”
方步亭任谢培东手里还提着南京专线的话筒,自己立刻抄起另一部电话的话筒:“北平市警察局吗?”
“找谁?”对方语气颇是生硬。
方步亭:“我找方孟韦。”
对方的语气立刻谨慎起来:“请问您是谁?”
方步亭:“我是他爹!”
对方:“对不起。报告方行长,我们方副局长率队出勤了。您知道,今晚抓共党暴乱分子,是统一行动……”
“什么统一行动,谁统一谁行动!”方步亭立刻喝断了对方,马上又觉得犯不着这样跟对方深究,“立刻派人找到你们的方副局长,叫他立刻回家见我!”
“是。”对方犹自犹豫,“请问方行长,我们该怎样报告方副局长,他该怎样向警备司令部方面说明离开的理由?”
方步亭:“没有理由!告诉他,再抓学生就回来抓我,再杀学生就回来杀我!”
对方“不敢”两个字还没落音,方步亭已把电话“啪”地搁下了,手却依然按住话筒。少顷,电话铃声刺耳地响起,他还是按住话筒,等铃声响了好一阵才慢慢拿起:“是孟韦吗?”
“不错!我就是你的儿子!”对方是一个老人激动得颤的声音,显然并不是方孟韦。方步亭一怔,下意识将震耳欲聋的话筒拿离了耳朵约二寸远听对方劈头盖脸把怒声吼完。
“我现在正带着警察和军队在医院里抓受伤的学生呢!请问,我今晚还要抓多少人?!”
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确实很响,就连站在几步外的谢培东都能听到。他也只能静静地望着手拿话筒的方步亭。
“其沧兄呀。”方步亭回复了他一贯低缓的声调,“不要急,你现在在哪里?受伤的学生在哪个医院?我立刻赶来。”
对方那个“其沧兄”的声调也没有刚才激动了:“我是燕大的副校长,我还能在哪里?燕大附属医院,坐上你的轿车,二十分钟内给我赶来!”
“行长,带上几个看管金库的兵吧。外面太不安全。”谢培东递上礼帽。
方步亭未接礼帽也未接言,已径自向办公室门走去,走到门边,才又站住:“立刻电复央行总部,我北平分行没有给任何倒卖物资走账,无密可泄,愿随时接受调查!南京那边,继续打电话,务必找到崔中石,叫他立刻回北平!”这才推开了那道两扇开的办公室大门,走了出去。
出了二楼这间办公室门,豁然开朗。环二楼四面皆房,环房外皆镶木走廊,环走廊皆可见一楼大厅,直接中央楼顶。东边通方步亭办公室有一道直楼梯上下,西边通卧房有一道弯曲楼梯上下,依然丝毫不碍一楼大厅东面会客、西面聚餐之阔大布局。在北平,也只东交民巷当年的使馆区才有几座这样的洋楼,抗战胜利,北平光复,由央行总部直接出款交涉买下这栋洋楼供方步亭办公住家,可见北平分行这个一等分行之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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