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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好。
白茉莉又说,她时间紧迫,明个一早便要离开。
他也说,好。
白茉莉安抚地亲他的眼尾,就替他说,我们小鹤鹤可委屈呢。
蔺鹤事后回想,他其实并不委屈,他家茉莉有心给他惊喜,他开心还来不及。
可那时情,当那景,他前一刻还是欢乐的,倒教白茉莉这么柔情蜜意地一哄,他莫名地就感觉自个委屈了,有苦说不出来的委屈。
他为了避免自己埋在白茉莉怀里嘤嘤哭,他默默翻了个身,面朝墙。但床幔上绣着鹤和茉莉花,他盯着看,更觉悲从中来,心想着明个就换掉,全部换掉,一眨眼,落了两滴泪在同样绣了花的枕头上。
白茉莉以为他要睡了,轻拍他的背,哼了小调。
她哄人的手法更娴熟,蔺鹤知道这是因为她从河边捡了个崽崽,养在靖毫谷。他自认如果崽崽养在他身边,他能把崽崽都照料的更好。但他到底没有说这话的底气。
蔺小主心里凄风苦雨,但一点也不耽误他默默地哭完,倒头就睡。
他还不知道他即将面对多年的别离,睡得委屈,又安心。第二天一早白茉莉走后,他视线在床幔上转了几圈,拆下来,换上了款绣银线茉莉花的样式。忙活一阵,站起身出院,就继续应付三月的事了。
白茉莉这一走,竟是几年光景。
在这几年间,蔺鹤思来想去,他分明是记得他当时没说什么,他似乎是没有说话,但定是他做错了。是他做了错事,引得了他家茉莉不快,定是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状,所以他家茉莉厌倦了他,再也不来看他了。
他不停地反思,他做错了什么。他一开始给白茉莉去信,冠冕堂皇地邀请她来三月“做客”,后来再写,又忍不住写了一叠叠的认错哀求,一边写一边心凉,一封一封的信笺封口,也不知道该寄往何方。她说心诚则灵,到底怎么才算心诚,怎么才能灵验。
直至他听闻江湖中出现了一位白家小姑娘,据说是白家下一任的继承者。他不抱希望地放出个消息,而一伙山贼竟然当真误打误撞地抓到了白玉,引来了白茉莉……
……
白茉莉将金丝话册收入怀中,翻身从房梁上轻巧地落了地。
蔺鹤回神,忙迎着她站起来。他先是能瞧见她的半边侧脸,待白茉莉回望于他,他们的视线才终于交汇了个正着。但久别重逢,她的神情却依然很平静,两人对视的第一眼,她尤带着惯常的那种不经心的轻慢。
蔺鹤的心猛跳了一下,掩藏在宽袖中的手攥了紧。
白茉莉复眨了下眼,像是看清楚了眼前人原来是他,眼神中褪去疏离,又对着他露出了一点熟稔的笑意。
久违的、亲切地笑意,仿佛他们之间不曾有过离别。蔺鹤只觉眼眶起潮热,他遮掩般地回避了一下她的视线,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也笑了笑。
白茉莉随意地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蔺鹤便陪坐在她的身边,微倾身,一边为她沏茶,一边忍不住偷眼瞧她。一壶茶晾得久,茶温由烫转凉,色泽也不复方才的敞亮,他尤不觉,直到白茉莉垂眸,他不由顺着她的视线垂眸也看,才觉这茶是不能喝了的。
蔺鹤心里又是一沉。自方才他见到白茉莉,他的心总是起落不定。蔺鹤心里颓丧,表面还刻意保持淡定,端起茶盏凑在自个唇边,试图喝掉算了。
不过他还没喝,白茉莉就问:“我的茶呢?”
蔺鹤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人,轻声说:“想喝热的,就得等。”
白茉莉说:“好。”
白茉莉等了片刻,等来了一壶上好的云烟袅。
她喝完茶,还留在三月用了晚膳。
第二天一早,也没提要离开的事。午膳时,蔺鹤给她备下了一坛酒春柳。春柳与雪窦同出一位酿酒大师,更是自雪窦后,大师沉寂十余年间的唯一品。他以三月主的身份昧下这酒不外售,一直等着先予白茉莉尝尝口味。
比之雪窦的清冽,春柳则多一丝余味的柔滑爽甜,正中白茉莉甜酒的喜好。她连饮了几杯不停,蔺鹤也由着她,她便把窖藏仅有的两坛都喝了个干净——然后醉醺醺地倒头睡到了第三天午后。
——春日柳,春日眠,这酒劲也是要比雪窦大得多的。
第四天,第五天,白茉莉只觉脑袋还有点昏昏沉沉的飘儿。她在蔺鹤的引荐下,见到了住在三月另一处院的酿酒师,一番恳切地赞美交流后,挖走了他树下埋着的最后一坛春柳。
但她念及有事在身,憾而不能再一口气喝光了。她只饮了半坛,喝得半醉,当夜里蔺鹤眷恋不安地抱紧她时,她还能安慰他,她不走。
蔺鹤赌气地问:是一辈子都留在三月的“不走”吗?问完他自觉无,又道歉似的亲了白茉莉两下,把她搂在怀里,亲亲密密地睡。
等到第六天清早,白茉莉出门去了。
她从三月的正门出去,从里面走到外面,整一路都吸引着所有人惊异万分的目光。有人说了什么,她笑着回了什么,众人神情各异,哗然不已。蔺鹤站在二楼窗前,他听不清楚,只目送她右转进入一条喧闹街道,身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熬到晌午,蔺鹤不见人回来,开始心焦难耐。他听眼线说,白茉莉实际就在城中,没离开,甚至于她距三月不过几条街之隔,都没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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