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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叔老眼昏花,辨认了好一会才道:“走走走,陛下才不会过问这里,小公子去别处玩,这里不要再来了——”
容穆连忙用手别住门:“哎等等——”
“东叔。”
刘东一愣,抬头看去,才瞧见了高头大马上的李隋川。
“少将军?您怎么会来这里?!”紧接着东叔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一直安静停在门外的黑色马车,半晌,竟然有两行浑浊泪水流了下来。
容穆看这位老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走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太子府的石阶上。
容穆微微一愣,就听见这位东叔以额扣地道:“老奴恭迎陛下,陛下万安!”
分明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容穆却从中听到了那满含心酸的感情,仿佛自太子登基,这处就再未迎接过主人一样。
这位东叔,想来应该是商辞昼童年时的旧仆人。
半晌,一双黑靴停在了东叔的视线中,接着一只手将他扶起,商辞昼的神情在暮色中看不清楚,但容穆却感受到了这人站在这里那种诡异的安静。
商辞昼沉声道:“孤许久不来,东宫一切可好?”
东叔边哭边笑,比容穆还颠三倒四:“蒙殿下关怀,一切都好一切都好,旧仆皆在,殿下的寝殿也干干净净每日熏香,道路每天都有奴婢清扫,玉湖的水在几场春雨后也涨起来了,往年都只是黑焦淤泥,今年不知从哪里游来了一些锦鲤……都是好兆头啊!”
李隋川在一边咳了咳,拉住激动的老奴仆道:“东叔,你睡迷糊了,殿下已经是陛下了!”
东叔浑身一震,忙又要跪下请罪,却被商辞昼拦住。
“无事,孤不问罪。”
容穆诧异的看向商辞昼,这人……对东宫的态度不太像是平日里冷硬诡谲的作风。
也不是想象中全不在乎的模样,反倒像是刻意不愿面对不想提起。
东叔激动万分,等回过神来就想起了方才敲门的容穆,他回头找了两圈,才看见少年抱着手臂靠在太子府的朱门前,神态闲适自在,仿佛回了自己的家门一样。
东叔眼前一阵恍惚,过了几息才弯腰行礼道:“不知公子竟是随陛下而来,方才是奴失礼了。”
容穆忙站直身子:“没事没事,呃,我怎么称呼你?也能叫你东叔吗?”
刘东抹了一把眼泪:“公子不嫌弃老奴就行。”
容穆笑了笑,朗声道:“那怎么会,东叔,我是容穆!从今天起,我就要暂时住在这里啦,哦,还有我的花,我的人和我的花一起,全都要搬进太子东宫!”
东叔连着“哎”了两声,心底见到旧主的激动还不能平复,看着李隋川从马车上小心翼翼搬出来一缸大莲花。
精致的花苞映在朱门的背景下,纯洁无瑕随风晃动,让人心生怜爱,不由得为这样的鲜活注目。
东叔忙上前搭手,将碧绛雪搬到了朱门前,商辞昼看着他们的一系列动作,眼神遥远深邃,竟然好似在凭空走神。
容穆见他们忙碌,走上前拍了拍皇帝的手臂:“陛下?可是对放我出来反悔了?”
商辞昼眼神晃了晃,转眸看向他:“不,是孤忽然想起了一桩旧事。”
容穆随口道:“什么事?”
商辞昼默了半晌,才低声开口,他的声线磁沉,混着傍晚的凉风,无端让人心生毛意。
“孤只是想起来,七年前,在这里,孤株连九族杀了戚氏整整三百八十六口人,那日砍的脑袋最后累成了一个京观,淌的鲜血从孤脚底下一直延到了昌平街,三日过去脚底都还是黏的。东宫旧人被吓得死的死跑的跑,剩下的就只有忠仆刘东和几个死侍。”
容穆凝住,不知为何觉得此刻的商辞昼竟然有一分恍惚,他不由自主放轻声音:“陛下为何如此动怒?是因为养母不仁吗?”
商辞昼黑色的袖摆微微浮动,金玉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线,他缓缓道:“养母不仁,生父不义,兄弟相残,如置身业火,烧的孤心肺沸腾,逼着孤登上了龙椅。”
容穆在这一刹那,无比清晰的听见了自己心脏逐渐快的跳动,那感觉并非心动,而是另一种奇怪的,难以捉摸的……感同身受。
碧绛雪……竟然也有共情功能吗?
这暴君过往经历容穆有所耳闻,但身临其境总是比道听途说来的更要有冲击力。
商辞昼垂下眼眸,锋利神色尽数敛去,“戚氏有一子名为商辞榭,是孤同父异母排行第四的皇弟,他那时惯会戏耍孤,孤不与他一般计较,但他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因为这件事,你猜孤将他如何了?”
容穆不语,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没什么好下场。
“孤登基后分封诸皇子,唯独他,被孤千刀万剐,宰了个痛快,哦……还是在他那伪善的母亲面前,孤虽然忘了当年商辞榭到底做了何事,但至今想起来这场刑罚,都为戚氏那杀猪一样的惨叫而愉快不已。”商辞昼说着面上带上了诡异的笑意,“自那以后,人人都怕孤,就连李隋川都说孤变了,只有这几个东宫旧人,还当孤是当年事不做绝的太子殿下呢。”
容穆的胸膛好似破了一个大窟窿,呼呼的灌着冷风,碧绛雪的功效有这么明显吗……?
他看着这样的商辞昼,竟然觉得还是与他对呛时的暴君更好一些,最起码那个时候,商辞昼不是这样死气沉沉拒人千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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