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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自然不知柳姑娘在房间里胡思乱想,她在厨房里清点着东西,铜盆的草木灰里埋着三十来个青白鸭蛋,后天得带到镇上去卖掉,再买点盐巴回来。家里种子还有不少,今年不必买的,官家租的苗,她现在没那个钱去领,去屠户那儿问问猪价,若是不错,她再考虑下次将猪带出去。
点过一通,秦大往外去摘菜,到院子里,转过来隔着窗户叫柳舒。
“姑娘,你有什么不吃的吗?”
做饭的最应知道的就是这个,她前两日忘了,所幸做的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还好没出什么岔子,譬如她便是沾不得蒜,小时候曾尝过一口,差点没把命丢下去。
柳舒听着她问,忙站起来回她:“秦公子,我不挑食,都可以……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秦大略一想想,含含糊糊地说:“你衣裳干了么?得收回去了。这个……是隔壁张嫂子给你换的。”
她说完便没下文,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墙边,柳舒放下块石头,又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很是不安了一会儿,方才慢慢走出去,将自己原本的衣裳收回来。
秦大到池塘边小菜圃里掐了一把葱,手指一勾便打成个缠起来的结,挂在篱笆上,她扽紧鱼竿绳子,一尾鱼甩着尾巴浮出水,扑腾着想往水里逃,奈何久不与人斗,吃得太胖了些,纵然滑溜灵便,可钓鱼的见着这等肥腴,哪里能让它逃了,一放一收,大草鱼被提溜出水,摔在石板路上徒劳挣扎。
那钩子上早就没蚯蚓了——秦大是没想到还能钓上鱼的,只是这尾太大些,拿来熬白汤不大合适,还得在水里养几天。她腋下夹着鱼竿,勾着鱼嘴,打成结的葱圈挂在手指上,慢慢悠地转身回去。
竹竿上的衣裳已经收了回去,她将鱼竿随意丢在地上,大草鱼扔进空水缸里,里面还有半缸子雨水,渴不死它,方才钓回来那条,奋力把自己摔出了浅水盆,这会儿正在地上扑腾。
秦大把它抓起来,丢进盆里过一道水,洗完,摸摸养了它好一会儿的水。水还算干净,里面没什么泥沙和脏东西,大概因为它年纪尚轻,还没学会在淤泥里刨点心吃。
鱼张着腮没动弹,许是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安安静静地喘气儿。
墙上挂着把宰肉厚背刀,刀柄上缠着一圈防滑的碎布,秦大取下来,将鱼按在案板上,掏出个陶碗搁在一边。
刀背平着,“砰”地打在鱼头上,那鱼僵住身子摆尾,又被秦大敲了两下,彻底躺平下去。她用手按住鱼尾,刀锋平在指与鱼鳞的缝隙里,刀逆着鱼鳞,往后退,刮下一片白透的圆片,快到腮时才停下来,如此反复好几次,便只剩下鱼背与鱼鳃处的碎鳞片。
鱼鳞腥气重,她知道能吃,却一直没尝过,大都混着米汤水之类的一起浇地去了,这次也是自然。
刮干净鳞,用手将宰肉刀正反抹干净,沿着鱼腹线开肚,小心翼翼刨出苦胆,便用刀尖在里面清内脏,理得差不多,刀锋在鱼肚上一划,撕下来一片滑溜溜的黑膜。
鱼小,一个巴掌长一点,草鱼刺多,炖汤也就够了,小鱼泡白鼓鼓地睡在腮下,被她捏出来,单独放在一边。刀尖从腮边掏进去,刮干净里面的鱼鳃,被抹掉残渣后,又刺进鱼头下的肉,沿着鱼背划开,在鱼尾处横切一刀,白色腥线冒出脑袋,秦大一手揉着鱼背,一捏住线头,将它抽了出来。碗里的内脏被端起来,打开厨房小窗,当厨的手一抖,它们就飞进那倒水石槽里,池塘边散步的鸭子闻着家里的肉味儿,嘎嘎地往水槽里跳。
她用水冲干净鱼,小锅加上火,窗台板上有几颗老姜,切成指宽的姜片,又从坛子里戳出个酸萝卜,仍旧切成片,一起放在旁边备着。
锅渐渐冒起热气儿,秦大从柜子里取出个大瓷碗,里面装着她方才洗过的一个鸭蛋。
用锅铲在油缸里刮了片猪油,肉香登时扑了上来,待到烧出点烟气,秦大将蛋磕了进去,农家鸭蛋没那么重的腥味,鼓噪着冒出一圈白,她给翻个面,又煎了会儿,蛋黄还弹着水,就被铲起来放进了瓷碗里。
锅里还剩着油,是用来煎鱼的。
秦大用脚踢了两块木柴出来,火顿时小下去一半,这才将鱼滑下去,那香气实在是馋人,她馋,猫和大黄也馋,两只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在厨房门口大眼瞪小眼,谁动另一个就给它一巴掌,倒给秦大省去些撵猫撵狗的功夫。
煎得两面金黄,铺上姜片,大锅里加过来两大瓢热水,将将没过鱼身,她抖一勺盐进去,用锅铲背推着鱼在锅里左右荡着,尔后盖上木盖,把踢出去的柴重加回去,坐在了柴火边。
柴烧掉大半,打开盖子,热气混着鱼香就掀来,猫冲上灶台要伸爪子,被秦大一肘子压住,灶台上烫,它忿忿跳下去和大黄一起蹲着等。
汤色白得像她家门口的栀子,这会儿煮开了,正在鱼旁边不停吐泡,秦大用铲子将浮沫一一滤出来,甩在泔水桶里,将酸萝卜片加进去,瓷碗倒扣,鸭蛋睡在鱼肉上,热一会儿,那溏心恰好熟过心——她爱吃溏心的,别人却不一定,还是谨慎些好,弄完,照样用锅铲背推着鱼转了转,盖上盖子,闷一阵。
她吃饭向来规矩,这会儿肚子开始饿,就是该吃午饭的时点,瞅着天色掀开木盖,将洗干净的葱圈丢进去,拿鱼汤淋了两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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