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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极的鬼魅开始大声斥骂。道者一概听而不闻,蓦地拉近他的臂膀,迫他不得不走近半步。傅长亭掌心游移,贴著肌肤握上他的手。韩觇惊怒交加,眉头一紧,十指尖尖,暴长的指甲毫不客气地擦著他的手指竖在两人面前,甲光点点,指尖上同样带了毒,幽幽的蓝光在鬼魅的眼中闪烁:「放开!」道长对他的威胁视而不见,依旧垂著眼,五指在他的掌心与指根间一一抚过,最後覆上他右手无名指处的疤痕,摩挲抚触,好似要从这反复的触碰中体悟断指那一瞬的痛楚。「以命相抵,这足够了。」傅长亭说。沙哑低沈的嗓音穿过鬼雾,一字一字安抚著焦躁的鬼。韩觇的挣扎停止了,视线下落,停留在两人交缠的手上,而後迅速撇过了脸。傅长亭总会这般莫名地握他的手。一同喝酒的夜晚,韩觇醉了,发颤的手拿不住酒盅。那头的他低笑著伸过手来,替他扶正将要倾倒的酒杯。修剪得圆润的指尖擦过挂著酒液的杯沿,攀上他的手,生著薄茧的指腹划过每一寸掌心,麽指来来回回压在他的断指上徘徊。道者炙热的体温透过手指窜遍鬼魅的全身,韩觇立时绷紧了身体。他却依旧自在,捏著他的手,斯文清雅的面孔端端正正摆在月光下,寻不见一丝羞赧。牙酸肉麻的问候这木道士说不出口,只是因他垂眼那一刹的柔情,牙尖嘴利的鬼魅也再说不出其他。这世道,於他傅长亭而言,做什麽都是天经地义。醉倒前的最後一刻,鬼魅愤愤不平地想。四下无声。沈默的气氛让游走的鬼雾也变得缓慢,层层叠叠的树叶在树间「哗哗」作响,依旧无风,叶片的抖动却逾显尖利。「道长不远千里赶回终南,不应只为祭拜先辈这般简单。」手指间传来的温暖美好得让他空空如也的胸膛一阵闷痛,韩觇强自镇定气息,抬眼看向傅长亭身後的银杏树。「贫道在终南山下查到一件事。」麽指执著地绕著他断指上畸形的凸起画过一圈又一圈,傅长亭再进一步,与韩觇站得更近,「去年初,终南山下的村落中出了一件怪事。有人夜半潜入村中行窃,被巡夜人发现後化雾遁走。事後,村中家家户户清点明细,发现并无遗失。」「那是因为发现及时,贼还未下手就被巡夜人赶跑了。」韩觇插嘴道。「也许。」道者顿了顿,复又继续讲述,「後来,有人发现,自家在村後的田地被人挖了一个洞。洞口很小,洞边还留著几片碎骨。而那里正是巡夜人发现夜贼的地方。」说到此处,傅长亭又停下。韩觇不说话,勾著唇角静静等著下文。道者回想了一会儿:「贫道有幸,此番回去也在村中见到了。是指骨,可惜中间少了一段。公子可觉其中蹊跷?」他用著惯常说笑时的口吻,嗓音低柔,略带几分圆润。从前,醉了酒的鬼魅时常大起胆子拿他取笑:「你念咒驱邪时,可有女鬼听得入迷?」木道士听不懂他话中的深意,一脸正色地答:「法咒本就为定身驱邪而设,为咒所困,有甚稀奇?」这实心眼的道士哟……韩觇笑得不能自抑:「道长难道不曾听闻声色动人之说?呵呵,何止动人,怕是惊鬼呐。」木道士眨眨眼,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鬼又在那他逗趣,立时面露怒色,俊朗的面皮上掩不住一丝狼狈迅捷爬过。这头的鬼魅将他脸上神情变幻俱都看在眼里,拍著桌子,笑得肆无忌惮。现在,韩觇笑不出来了:「确实蹊跷。或许村民多心,那指骨是被野狗掘出叼走,之前没有留心罢了。」「公子说得有理。」道者颔首,面上一派从容,仿佛成竹在胸。他握著他的手,麽指轻抚在断指处,渐渐用力下压,「那是一根无名指骨,和你一样。」韩觇答道:「凑巧而已。」「被盗走的是正中一段,和公子搁在货架上的刚好位置相同。」「天下万事,最奇就是一个『巧』字。」「韩公子,你的指骨呢?」修长有力的手指倏然收紧,傅长亭仍是那般风轻云淡,手中却暗暗发力。韩觇不退缩不避让,眼中眸光一闪,旋即又恢复镇定:「按道长吩咐,妥善保管。」「可否让贫道一观?」「……」韩觇闭口不答,清秀细致的脸蒙了霜。他将全身气力凝聚於右臂,想要把手收回。道者修长的手指硬如金铁,分毫不曾松动。傅长亭拉起他的手,如墨的眼瞳中不见半点起伏:「货架上的指骨不是你的,你的埋在了银杏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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