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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人看过吗?」傅长亭死死瞪着他化脓的伤口,焦黑的腐肉下,白骨依稀可见。不愿暴露在阳光之下,韩觇偏过脸,竭力想要躲回货架後的阴影里,「治不好,不治也罢。」温暖的手掌毫无征兆地贴上他的脸,韩觇不得不回身躲闪,逃避的目光恰好撞进他幽邃的眼。总是一脸面无表情的道士,咬着牙关,双眼泛红,隐隐间,眸中仿佛沁出了水光。韩觇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如此悲伤,如此消沉,如此温柔,温柔得仿佛要落下泪来。「没什么,总比灰飞烟灭好。」鬼魅看着他的眼睛,诚实说道。颤动的手指慢慢撩开遮在他面颊上的长发,傅长亭把手移到了他的肩头,死死抓紧。韩觇的右边脸颊也被烧毁了,炭黑色的厚痂与狰狞的血丝纵横交错。撕裂般的疤痕甚至划过鼻梁,渗透到了面颊左侧。韩觇,他的韩觇,夜半时分随着鬼雾飘然而来的鬼魅,在他凌厉的剑风下不慌不忙抬起一张俊秀细致的脸,眉心之上露出一个小小的美人尖。他的脸……「能从九天雷火中逃生,这点代价不算什……」他口中说着无谓,身躯一再後退想要躲开货架前打来的光线。话音未落,黑影罩下,韩觇眼前只剩下道者如雪的道袍。想要满满抱个满怀,鬼魅飘忽不定的身影拥在怀间却只觉愈加单薄,仿佛随时随地就要抽身离去。傅长亭只能收紧臂膀,紧紧将他拥抱。韩蝉看不见他脸上倏然滚落的泪珠。「跟我回终南。」终南山巅的云海浩渺如昔,三清殿鎏金的翘角飞檐之上,终年云遮雾绕。大殿内的香炉上方,青烟袅袅,檀香四溢,几分虚幻,几分真实。回到终南已有几月光景,韩觇只在黄昏後去过正殿一次。晚课时分,钟声悠远,霞光四射。大小道子们星罗棋布,盘坐在大殿之外,流云绕膝,暮色如金,喃喃的诵经声让人心头一片平静。鬼魅止步在殿前高高的台阶之下,只抬头看了一眼,转身掉头就走。任由那头的傅长亭遥遥将目光追出许久。晚间,傅长亭来给他上药。道者什么都没说,手指抹了药膏,小心翼翼在他被火燎伤的颊边来回。韩觇别过眼,不去看他端方清逸的面孔,更不愿直对他复杂深邃的眼。道者身上的温度灼热依旧,透过清凉的膏药,从被发丝覆盖的额头偎贴至整个脸庞,最後点上他揪着衣摆的手指,包裹住整个手掌。「休息吧。」傅长亭说。覆在韩觇双手上的掌心却还恋恋不舍地贴着他的手背。十指交缠,他体贴地避开了那些还未结痂的伤口。韩觇落下眼看他的手,道者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短短的指甲被修剪成圆润的形状,干净整洁,一如他的为人。临走时,他留下一套道服。新的,硬挺的布料上还散发着阳光洗晒後的气味。韩觇拉过道袍往自己身上比了比,不大不小,刚好合适。桌上还有一本簿册,里面写着今天晚课教授的内容。在终南山上做一个清心寡欲的修行道人,坐听晚钟,闲看云海,无牵无挂,无风无浪,安安稳稳了此一生。这曾经是鬼魅最大的梦想。後来,天不遂人愿。再後来,他再没有「过一生」的资格。以至于现在,韩觇几乎都快要忘记。不知道木道士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那人看起来木讷老实,其实鬼灵精得很,他想知道的东西,他有的是办法明白。所以,韩觇懒得去猜,随手把道袍挂在椅背上,蜷坐在火炉边,听着窗外的落雪声昏昏欲睡。第二天醒来,人已在床榻上,一床厚被拥住了炉火带给他的温暖,昨夜披在肩头的薄毯方方正正叠放在脚边。傅长亭上早课去了,身为一教执掌,终南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的职责,从早到晚,得从天没亮忙到夜半三更。探头看了看映在窗纸上的天光,韩觇估算着,早课该结束了。近来山上来了贵客,当今圣上赫连锋的义妹凌华公主。她父兄曾是赫连锋麾下的得力干将,家中男丁悉数战死沙场,就连年方弱冠的幼弟也在钰城之战中罹难,可谓满门忠烈。终南派历来不收女弟子,寻常香客只许在前殿逗留上香。一路长驱直入闯进山门的,从古至今,这位公主殿下还是第一人。仗着手中明晃晃的圣旨,口口声声说是来修道养心的公主终日不离傅长亭左右,前山後山一路走遍,闲暇时还不忘拿出本经书一字一字耐心讨教,温言软语,巧笑倩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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