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往年邸报(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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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六榕寺回府,章蔓清一头扎进自己整理的邸抄里。从前读书她就是个差生文具多,到这富贵人家,又替魏王看着万卷斋的新书差事,次次见黄掌柜都有新鲜玩意儿。那些澄心堂纸、团花笺、鄱阳白都不算什么,连印金团花的冷金笺都一叠叠地送给章蔓清。
她自觉白放着才是糟蹋东西,冷金笺被裁成一掌长两指宽的竖条,做成书签卷在邸报中。
章蔓清有的邸报全是来广南路后的,根本看不到什么姓“万”的人。凝神思量,这六榕寺的男子与秀娘相识,那必然与郭清有关联。
镇国公将门世家,身后可是曾经的家将同袍,现遍布天下大大小小的将领。这一年,可没听说广南路驻军有何变动。那之前呢?
往前的邸报她没有,可有人有啊!邸报整理的生意现在暂时不做,又没说以后不做,她去要来,合情合理。
章蔓清一阵雀跃,可算是有借口翻过往邸报了。那些字里行间的意思,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因果,可不比话本子差!何况,她还有那么多漂亮纸张,物尽其用么。
第二日便与章节南说了,他也觉得有理,当时太子说的是邸报整理不易,可没说不整理。先生何言树也每旬与他们共读邸报,结合时政写策论,多读些有利无弊。
章蔓清这个大哥虽实诚,却也不笨,邸报最齐全的地方自然是父亲章柏流的府衙里面,他要做的不过把话从自己到魏王那里打个转,回来便与父亲说了邸报与魏王的万卷斋之事,自无不准。
章蔓清住的院子一间耳房权做书房,她让夏荷清出一个博古架。待一卷卷邸抄送来的时候,便让夏荷与春棠过来,她在旁边统领,夏荷认出邸抄年月,春棠替她用冷金笺写上,她再指挥着夏荷放在架子上,所有的顺序和位置都以她方便读取为主。
春棠与她读了这几个月的书,写写年月日还是绰绰有余的。夏荷原本就识字,春棠写好递给她时,她再过一遍才放上去,保证准确无误。
父亲章柏流先只差人送了从宣平十六年到今年初的邸报过来,也已不少,原本章节南说放他那儿,章蔓清看完一卷再去取就行。
章蔓清觉着太麻烦,何况邸报的整理时时需要相互印证,并不一定看完一卷才看下一卷。而且大哥和郭清主要还是跟着先生读书做文章,邸报还是她先理着就行。章节南觉得有理,便全部送到了妹妹院子。
章节南也不知道妹妹收不收拾得来,便过来看看。他一进耳房,也就是章蔓清现在的书房,看到的就是她们三人分工合作,井井有条地将邸抄按照时间顺序垒到博古架上。
“妹妹这儿还缺个书架,我让人去找一副。”
章节南刚说完,章蔓清就摆了摆手:“不用,这博古架多好看呢。”
眼看着就收拾完了,碧草捧着个陶瓶,里面插着几只风雨兰进来。夏荷接过来,看看章蔓清,章蔓清指着架子右边中间留空的位置,示意夏荷放上去。
过一会儿碧草又捧了个白瓷梅瓶进来,上面竟是府后门挨着燕洲涌那些湿地里生的姜萱花。
刚搬进府里的时候,看着那些长杆叶似野草一般,若是别家早就铲掉了。可府里的各管事要么是白氏带来的,要么是梅岭白家送来的,耳濡目染都对草药有点认识。管着园子花草的许婆子说这姜萱花的根茎可入药,这才留着。
没想到细杆长叶顶部抽出来的白色花,被放在瓷瓶里,楚楚如蝶。
章蔓清指了指架子左下角低处,夏荷会意,将瓷瓶摆上去。
章蔓清对着大哥说:“咱们搬进来,原本家具就不多,我这正屋也不大,何必寻那些笨重物什进来。这样就挺好。”
章节南看了看,确实不错。这般一折腾,一张张垂下来的冷金笺打破了垒得十分齐整的卷卷邸抄,两束花草点缀其间,整个博古架看着生气盎然。
这种生气,既是花草带来的,亦是架上东西看似不甚精心随意摆放的缘故。
广南七月熏蒸甚是难熬,好在天也黑得晚,章蔓清便拿着邸报坐到廊下看。原本夏荷只搬了张黄花梨冰绽纹玫瑰椅,章蔓清嫌脚没地方放,自己又搬了张榉木矮官帽椅,一来脚可以放上去,二来把看完没看完的邸抄都堆在脚边。
不多会儿李嬷嬷就来了,章蔓清赶紧把脚放下来。嬷嬷也不多说,就往章蔓清身后一站,气定神闲。
这章蔓清可熬不住,立刻扭头拉着嬷嬷的手,扭股儿糖似的晃着嬷嬷:“嬷嬷,且我松散一会儿吧?这日头多热呢!”
李嬷嬷声音温软,话却一丝缝儿都没有:“嬷嬷是怕你松散下去,可就收不起来了。热就屋里头去,让春棠给你打扇,还有井水浸过的茶和瓜果。”
章蔓清垂头丧气,只得坐好,才一会儿就觉得还真不如在书桌前。进去又热,拿起团扇看了看,唉,郭二有大智慧,蒲扇可实用多了!
连翻了十多日的邸报,七月都快过去了,虽说还是没找到姓万的男子,却对广南路了解得更多了。仅仅宣平十七年和宣平十八年上半年,大大小小海匪竟剿了十多次,次次都动用了清海军。
几乎月余就有一次,广南海匪果真如此厉害?
章蔓清心里一动,叫过夏荷按照她放置的书签,翻出同一年里朝廷通过市舶司的博买和抽解数量。
学堂里先生说过,博买类似官市,也就是无论海商愿意与否,必须以低价卖与朝廷的货物。而抽解就是所有到了帝国的海船,必须缴纳二分的实物税。抽解又按照货物优劣分粗色和细色,粗色十取其三,细色十取一。
在抽解之后,针对皇家御用之物或王公贵族常用之物,需求甚大,是以市舶司再进行博买,之后才轮到商人百姓交易。
章蔓清想了想,记得母亲说白家的药物和药用香料,比如犀象、珍珠、龙脑,多数在市舶司抽解之后获得。
难怪外祖父当初托出家底帮太祖登上大位,比起现在,白家生意做得再大也是无根之萍,富贵风吹就散。
如今,怕是抽解后最先挑货的,白家不是第一也没人敢第二了。而白家将白氏嫁入忠国公府,不过希望这层关系生根芽。
章蔓清示意夏荷将有市舶司记录的邸抄全部摊在地上,她一个个看过去,再在书桌上记录下来。细细一对比,凡是海匪过后,市舶司的博买和抽解数目都比上一次少了不少。
若是将目前看到的最早一次与最晚一次对比,少了近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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