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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起来。”沈澈抬手捏了捏眉心,嗓音如松间流水,半分不见被质问的慌乱,“你有什么想问的,明日再问。我都会告诉你,也不急于这一时。”
熙宁身形一顿,目光怨毒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人——世子这话的意思,是明天要去那个贱人那儿?
等等,她身上嫁衣的纹样……熙宁低头看了自己的婚服一眼,确是世子妃的服制,可除此以外,也没有旁的了。而那贱人衣裳上的纹样,似乎是出自沈澈之手——旁人兴许不知,可她多年来藏了许多沈澈的画,他的触,她实在太熟悉了。
她嫁衣上的纹样,竟然都是沈澈亲手勾画!
衔池没有起身,只是跪直了身子,望着红纱后头的那个人,轻声问他:“旁的我都不问,我只问一句,我娘她……还在么?”
凤红烛柔和光晕下,她像是只落幕后快要被遗弃的木偶,傀儡师用绷得过紧的细线吊住她的躯壳,岌岌可危。
随着后头沉吟片刻后叹息一般道出的“不在了”,她眼中最后的光亮顷刻熄灭。
泪珠这一刻才从眼眶滚落出去,她却没哭出声,还算沉静地又叩了一回,起身退了出去。
夜风寒凉,她身上那件披风在来的路上跑掉了,现下冷得很。
衔池抱住自己的胳膊,漫无目的地走在国公府。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儿。
她和沈澈认识时,才不过六岁。她从水中救回了来江南求医问药的国公世子,自此当了他两年玩伴。
沈澈先天体弱,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云游的方士说他的机缘在江南,过了那道坎儿便能好全。两年过去,他当真好全了,也就回了京城。
再见面时,便是她被接回京,池家打算将她送去东宫。临去的前一天,沈澈来找她,宽慰了她很久,最后摸了摸她头顶,笑着同她说,要她自己小心,他会等她回来,回来后,万事有他。
娘的病全仰仗池家,衔池乖顺得很,依着他们的命令做事。大多数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是棋子,随着执棋人的心思调动,而那心思究竟是什么,一枚棋子而已,怎么配知道?
她曾以为,沈澈是她的退路,是她为数不多能够相信的人。
她竟以为。
她竟然天真地以为,他是不一样的。
即便他站在池家的同一边,可他不会像他们一样挟制她瞒着她利用她。
衔池失魂落魄地走着,不知是走到了哪儿,脚下突然被什么一绊,重重摔在地上。额角被碎石磕破,血蜿蜒而下,滴进眼睛,彻底染红眼眶,又和着眼泪坠在手背。
她低头,看清方才绊倒自己的,是她身上繁复的嫁衣。
她的退路将她困死原地,可她连这一切是何时生都分不清。
她没爬起来,只在呼啸北风里默默环抱住自己。
是她忘了,沈澈的表兄便是如今正如日中天的二皇子,倘若时局是盘变幻莫测的棋局,沈澈定当是坐在高处的好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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