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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立通蹲到他面前,眼光贼亮。“我也看见了。”他压低嗓门道,见谷仓哥哥不住地眨眼,便马上改口,“你那身子是叫野女人榨干的。”
“榨不干哪有你啊!”谷仓哥哥用手指将土撩向他。
周立通吃了一嘴土,呸呸呸地啐他。一个再撩一个再啐。谷仓哥哥恼了,跳起来撕住周立通的衣领,一拉一推,在对方倒地的同时,又狠踹一脚。周立通鬼叫一声,翻身抄起镐头。
伙计们备觉兴奋,拍巴掌给他们加油:“蹦蹦跳跳,打打闹闹,母猪学人笑,公狗也摔跤,老婆叫人抱,吊死有毬毛。”
谷仓哥哥佯装惊惧地弯着腰朝后退去,忽地卷起衣服,满怀抱着,蹬腿就跑。周立通扔下镐头追去,一串儿脚步声一串儿骂,无非是翻祖宗倒先人罢了。尘埃腾起,高高兴兴地翻卷着。一道弦月形的土梁出现在他们面前。两个一前一后跑进弦月怀中,喘息不迭地面对面坐下了。
“一人一半。”周立通紧张得不敢睁眼,晃着脑袋急急地说。
谷仓哥哥掂掂手中那块打地下钻出的砂金:
“砸开就不值钱了。咱凭良心,换了钱对半分。少一毛,你把我家的房子烧了。”
周立通犟犟的:“不成!”
“贪鬼!木头脑袋贼眼睛,你以后少跟着我。”他起身要走。周立通跳起来死死拉住他。
“这里是分的地方么?上!”谷仓哥哥厉声道。荒风扑来了,万道金光的太阳和金光万道的大地肚皮贴肚皮,将两个荒野弄潮儿挤上了高台,挤到了台坡西面的那一眼幽深黑暗的石窑前。
“砸吧!”周立通拍拍窑口一方光洁的青石。
谷仓哥哥不理,径直朝里走。周立通紧撵几步跟上。顿时,他们被黑色吞没了。那黑色是柔软的海绵,舒畅地伸展,又被人挤压着,渐渐收缩。窑两边有些毛烘烘的阴生植物,顺着窑壁往上爬,爬到窑顶后又把细长而带刺的胳膊伸下来,时不时地抓人一把。周立通的脸被抓破了,惊叫一声,却现叫声引来了更多的绿色利爪,在他眼前奓开又蜷起,而谷仓哥哥早已不见了,甚至听不到了他前去的脚步声。周立通停住,一会儿又挪着后退,觉得四周空荡荡的无依无靠,忙将身子朝岩锥林立的窑壁靠去。黑色被搅扰得上下翻滚,窑壁突然裂开,将他的半个身子吸了进去。他感到有个巨大的湿漉漉的舌头在舔砥他,忙用手胡乱抓挠,却又被那舌头轻轻一挑,挑得他腾空而起,咚地摔倒了。等他爬起,向着黑色中的神秘力量乞怜一条逃生的道路时,现不远处有个怪模怪样的人影。
“谷仓哥哥!”他提心吊胆地轻声叫唤。
那人应承了一声。
周立通急急靠过去,一把撕住他:“金子!你把金子分给我!”
他的脖子立刻被一双黑手掐住:“你们挖到金子了?”
声音好陌生,又阴又险,像鬼的。周立通吓得浑身哆嗦。那黑影在他身上乱摸了一通后倏然离去了。他呆愣着,好一会儿,才心惊肉跳地挪动了脚步。正行间,忽被一道金光照耀得脑袋上金花乱飞,眼皮沉重地往下耷拉着。他赶紧用手蒙住脸,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石窑。阳光酣畅地蹦跳,一脚一脚地踏着他。好久他才睁开眼,看到伙计们正在和几个陌生人对峙。谷仓哥哥将一个吊眼突嘴的汉子朝前推搡着。
“我们早来了!三天前就住进了石窑。”
“哼!三十年前我们就住过。”谷仓哥哥伸手又要去推,那人啪一声将他的胳膊打开了。
“要来武的?我们围子人可从来没服气过谁。我叫张不三,杀人不剁第三刀。”
围子人?他们就是围子人?谷仓哥哥想起了一个住在积灵川的俊俏妹子。淘金汉们都说她是围子人的女人。他仔细瞅瞅张不三,说:“文的武的都不想来,就想叫你们滚远。”
张不三吊眼上的浓眉抖了几下,握锨的手便缓缓抬起。不远处的另外几个陌生人也虎里虎气围上来。
谷仓哥哥回头看看自己身后那些并不准备强力压服对方的伙计们,恼怒地说:“都是些死人么?怕啥?我们人多势众。”
张不三紧紧咬起牙关,凶狠地眯缝着眼,死死盯住谷仓哥哥,眼光一寸也不肯挪开。这时,一群谷仓人大声辱骂起来,挖空心思寻找高质量的污秽词藻肮脏言语。张不三不禁退了一步,寻思该怎样对付辱骂。立在窑口的周立通突然尖声叫道:“狐狸!”
刚才被谷仓人撞见的那只红狐狸又出现了,像火球滚动在原野上,渐渐滚向远方,在积灵河边闪出最后一苗火焰,便不见了踪影。张不三看着,心里一阵激动。不知为什么,很久以来闯金场的人都把遇到红狐狸当做吉祥的征兆。张不三觉得今年的运气一定很好,尽管一到古金场就受到了别人的挑衅。但他是自信的,这种自信使他毅然放弃了争斗,带着他的人很快离去了。
张不三是围子人的金掌柜。金掌柜就是金场上一个淘金群体的领,用这种称呼是为了寄托一种希望:金子不久就会大块大块来到面前,总管这金子的人当然应该是掌柜的。掌柜的有绝对权威,他想干什么,他的伙计们就必须跟着干什么。他边走边对他身边的人说:“等我们的人到齐了,把他们的头一个个拧下来。”
那几个人马上附和,似乎他们来金场就是为了进行一场残酷的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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