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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廷安一阵肃然起敬,能在三千禁军围剿之下的天罗地网里抢人,叫陆执与钟伯清无所觉察,可见这位车把式身手极好,绝非等闲之辈,她暗中正色观察了车把式好一会儿,发觉其兜帽之下的面容之上,额角处盘踞着一枚墨色黥印,想来此人的底细可能是个斥候虞侯级别的人物,她恭谨地打了一个揖:“请问前辈如何称呼?”
车把式闲淡地摆了摆手:“老朽姓朱,排行行九,少爷唤我朱老九便好。”
“那晚辈唤您朱叔。”
朱老九享用似的应了一声。
温廷安复又检视了一番梁庚尧的伤处,一时颇觉纳闷,纵使大金谍者十恶不赦,但刑部也不至于将此人往死里相逼,梁庚尧是联络上金人据点的关键线人,循理而言,刑部与枢密院理当是竭尽全力地保住人命才是,当初颇费周折将其擒获,不就是要问出防舆图的下落与销赃据点,但此番见梁庚尧的伤情,教她觉得刑部似是没准备留活口。
多种疑绪浇筑在心头,将温廷安翻搅得心神微郁,她感觉自己还没看透事情的本质,尚未从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千条万绪里,厘清一种清晰的线头。
帘子外边,朱老九道:“此番我们是去崔府落个脚。”
温廷安噢了一声,继而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头,心中忐忑,忙抚紧了膝头,问道:“崔府,是崔校尉崔元乾的府邸么?”
朱老九没往细里说,仅粗浅地道:“崔府地旷人稀,除了崔校尉与嫡千金妹妹,掌事的只有一个刚抬了正妻之位的姨娘,仆妇甚少,附院众多,适宜藏人,此处去太常寺不远,沈云升会着手为此人疗伤。”
不仅有崔元昭,到时候沈云升也会来接应她?
得到了确证的答案,温廷安稍显坐卧不安,数日前,她替崔元昭从那奸诈狡黠的牙倌那儿夺回了铺契,为了走原书剧情,她有意撮合崔元昭与沈云升,诓瞒崔元昭说自己姓沈,且是太常寺的上舍生,若是三人真真碰了面,她当如何开口解释?
温廷安心头微乱,忍不住揭帘往外瞅去,却是发现马车并未往太常寺的方向去,一直在绕着西廊坊兜圈子。
朱老九意味深长道:“自方才出了閤门伊始,便有人一直跟着我们。”
温廷安随之惕然:“是陆执还是钟伯清那边的人?”
“都不太是,此人轻功极好,近乎雁过无痕,踪影极为低调,依其身量和追踪招法,都不太像寻常的军户出身。”
正说间,马车陡然一滞,打了个沉重的趔趄,车把式停了下来。
温廷安提紧了一口气,问前头是不是人阻路。
朱老九道:“咱们刚刚提到的那个人,眼下正在厢顶上,他在少爷您头顶上。”
第25章
马车内阒然无声,那缟素一般的满目月色,静得就连碰撞在支摘窗纸缘的微声,都能听得见。
温廷安眉宇微蹙,身影静穆如塑,视线不着痕迹地瞥向了外处,夜色晕浓,月华俨似一泓弃钩,钩得寒风之声如尖哨的鹤唳般,由缓渐急,透着一阵巍峨的重压,忍不住教人抽搐。
人籁静默,皆似静止凝冻了一般。
只听朱老九轻笑了声,道了声『少爷且慢』,温廷安尚未落下一口气,却见朱老九飒然利落地跃上车辕,紧接着翻上华盖,帘栊之外漫出了一道暗色人影,如轻燕鸿羽般,从她左侧的窗棂处掠过。
此人纵使与朱老九交手,亦是无风无声,跟个鬼影一般,静谧如磐。
温廷安只得瞅见那雪道之上,两人兔起鹘落的衣影覆照在上,像极了画纸之上的皮影戏,一招一式皆是凛冽萧条,充斥着杀机。
后有殿前司把守,前有刑部围剿,中途兀自杀出了一个程咬金,也不知此人底细为何,是敌是友,梁庚尧伤情峻重,她亟需将人带去崔府,但有此人暗中阻挠,朱老九说这厢也不像是要劫人的,温廷安暗自忖了忖,依其趋势,倒像是在延宕时间。
若是让陆执与钟伯清寻至此处,拿她是问,那可就麻烦大了。这人的一层目的,怕是要挑起三司与枢密院、刑部之间的党锢之灾!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外如是。
寒风呼啸,温廷安遽地行出了马车,却是发现那人着一身夜行衣,身量修长峻挺,衣袂浓如绸墨,玄纹蹀躞长带收束着他轩挺的腰腹,是少年矫健的身量,正与朱老九交手,只守不攻,以退为进,似乎并不欲与朱老九缠斗。
二人的战局难解难分,周遭亦是出现了数位暗卫模样的玄衣客,估摸着与那不速之客乃是同伙,此际,他们本欲侵袭她,但那个轻功了得的人朝她看了一眼,倏然掉转了个头,照准了她的位置,势头如急瀑盛雨般急袭而至,其余人转而攻向了朱老九。
雪沫子咆哮着,势若刀凿斧锯一般,于此,错目而视之间,温廷安微顿了一顿,蓦然迎上了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似是猎人看向猎物的眼神,透着一股狠戾阴鸷,强悍冷沉,深不可测,仿佛将她吞噬扯碎,对方气质太过冽锐,教她一时无处可避。
浅薄的霜雪落在了温廷安睫羽之上,平寂的心河上骤地掀起一阵一阵涟漪,少年刺客的软剑在落雪之中划过,海棠青的剑穗自虚空之中一晃,比雪霰还要张扬狂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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