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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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说英宗皇帝很同情这个兄长,当年圣上还是太子时因为入宫为母亲大圣皇后庆生,被皇后身边的一个宫人爱慕纠缠,后宫女子均为皇帝所有,即便是太子也不能染指。更何况那女子本身也不是什么绝色,圣上便一口回绝了她,但是那宫人后来却倚仗自己在皇后面前得宠,兴出许多风浪。
大圣皇后本就与当今意见相左,一怒之下听信谗言,杀了不少与东宫有关之人,虽然这事儿过去很多年了,但圣上御极之后身边侍奉的宫娥明显较英宗皇帝少了许多。何才人能留在皇帝的身边侍茶,也是很不易了。
苏笙想起姑母,也有点头疼,就算是自己对答得当,侥幸能从太极殿回去,姑姑那里也是免不了一顿罚的。
然而想开一些,锦绣殿其实也不会闹出什么人命。罚就罚吧,姑姑从来不会鞭打她的肌肤,因为那不属于她自己,而是太子殿下珍视的东西。
贵妃会罚她练舞后不准用膳,饿的滋味再怎么难受,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她也不是没饿过。想到这里,苏笙多夹了一块透花糍,玉露团和冻酥花糕更是一点也没有剩下。
除了玉露团,这几样东西在宫中并不算特别稀罕,但因为偏甜,姑姑平日里是不许她吃的,苏笙想着可能以后几天都不能用膳,动筷的频率比以往要快上许多。
何才人瞧她吃相虽好但速度却不慢,竟不像宫中贵女的食量,只当苏娘子是第一次受圣上的赏十分惶恐,不知道这些膳食吃不完是可以停筷的,怕她用得太撑在圣人面前失仪,等到她被甜点腻住了讨要茶吃时,何才人便叫人撤了桌,让小宫人服侍她漱口净手。
苏笙第一次到太极殿来,不知道圣上素日用膳是什么规矩,以为要茶就是吩咐撤膳的意思,还有些自责刚刚应该先饮些酸笋鸡汤压一压甜味,怎么就急着和人讨茶了呢?
等她漱了口坐到妆台前,一个年长些的宫人负责替她绾发,青丝如瀑,柔顺服帖地散在美人的背后,都不需要什么假髻,照样能梳出云鬟。
何才人本来想再为苏笙描容的,但她并不是圣人身边专司嫔妃梳妆的女官,也只是给自己和几个同宫的姐妹梳妆过,苏娘子生得本就明艳娇媚,连赴宴都不敷脂粉,且额上黛眉仍黑,不需要她这双手来弄巧成拙。
她醒了的消息早有人禀报过,内侍监估摸着这位未来的太子妃已经用好了膳,派了两个提灯的内侍候在门外给她引路。
太极殿的书房仍是灯火通明,苏笙行了一路,也思量了一路,酒能害人,御前失仪是肯定的了,要不然皇帝也不能把她带回来,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醉到什么程度,圣上究竟是怎么瞧她的。
苏笙停在书房门外踌躇不前,内侍替她进去通禀的间隙,她勉强镇定了下来,对着听到消息出来迎人的内侍监福身行礼:“总管安好。”
她有什么好怕的呢,那日血溅宫闱,自己尚且不惧,怎么年纪长了几岁,反而为这样一点小事惶恐不安?
当年先帝倏然山陵崩,秦皇后,或者按照被贬黜之后的称呼现在已经是秦庶人了,封锁了九门,立庶出的皇长子为帝,自立为皇太后,谁也不知道英宗皇帝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驾崩,苏笙陪着姑母在宫中给先皇守了十七日的灵,跪拜新君。
到了第十八日,圣上与东宫密谋举兵,宫变之中义军一时不慎,错手杀了新帝与皇太后,而圣上作为文皇帝与顺圣皇后、孝皇帝和大圣皇后仅存的直系嫡亲血脉,成为了大唐的新主,而英宗皇帝早年被过继给圣上的庶出三皇子李贏,也顺理成章地被册封为太子。
那夜圣上亲率了义军到锦绣殿来,苏贵妃战战兢兢,贵妃倒不是自信她的美色可以让眼前这位杀神不顾一切地在灵前占有自己,而是因为英宗皇帝驾崩之前,将传国玉玺赐给她保管,留待日后保命之用。
因为这方下落不明的玉玺,秦皇后才暂时留了苏家阖族的性命,只是将这些人关押起来拷问,不许给水米,而圣上才会有兴致在攻破皇宫的当夜来锦绣殿见自己皇弟的未亡人。
那时候皇帝的剑上沾满了鲜血,对姑母步步紧逼,她担心他会杀了姑姑,便从躲藏之处走出,挡在了他的面前……
夜晚的男人尝到了鲜血和权力混杂的滋味,变成了杀害嫂侄的禽兽,已经不能用礼法规矩束缚,苏笙彼时不怕一个随时能要了她性命的新君,被姑母养了两年,反而被宫中的规矩弄得谨小慎微,说话做事前要先字斟句酌,万事以东宫与苏氏的安危体面为先。
苏笙这样想着,已经被内侍监引到了圣上面前。
夜过三更,御案前的男子仍在执笔批注,英宗皇帝酷似母亲大圣皇后,一派雍和气度,而圣上的容貌却随了祖父文皇帝,剑眉英挺,轮廓分明。
权力是滋养人的灵丹妙药,他比两年前还要年轻得多。岁月没有在他的面容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反而是他,因为经历过岁月的沉淀,更显得沉静从容。
苏笙想起姑母同她说过的话,心想怪不得这人年轻的时候会有宫人倾慕如斯,甚至因为他的拒绝不惜在宫中搬弄是非,掀起腥风血雨。
苏笙没敢一直借着烛光欣赏皇帝的容貌,她跪伏在地,向圣上行了稽首大礼,“臣女苏氏,恭祝吾皇万寿。”
她今日赴宴穿的是石榴红裙,鹅黄色的轻薄外衫被灯烛映照,显出内里肌肤的莹润白皙,圣上暂搁了御笔,询问她道,“你就是苏家的小姑娘?”
圣上说话的声音并不难听,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声如玉石,却把她的心重新提了起来,苏笙跪在地上,额头挨在手背上,轻声应了一句是。
“变成了大姑娘,倒是知道怕人了,”圣上瞧她跪在地上规矩板正,叫了一句起。
她的眉眼和从前的小姑娘还是一样的,只是五官长开了,显露出女儿家的妩媚,正是如花朵一般抽条生长的时候,身姿更窈窕了些,好像从前不管不顾冲出来与他理论的女童和眼前的姑娘并非同一人,“朕生得很可怕吗?”
苏笙立在天子面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卑不亢,“您是天子,万民之父母,臣女自然会怕。”
她没有资格评论皇帝的容貌,但她起身以后,圣上却可以借着殿内的红烛,灯下观美人。
苏家的姑娘一向生得很美,要不然英宗贵妃也不能从一众秀女里脱颖而出,成为先帝后几年最宠爱的嫔妃,但是苏笙长得并不像贵妃那样柔媚得过分,也不像是今日在东宫见过的那个太子侍妾十分端庄。
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眼似含波,齿如衔贝,一切都刚刚好。
她的身子倚在人怀中时格外柔软,唤起“圣上”来也不像现在这样恭顺拘谨,乖顺可怜,等着人来亲吻,她衣间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幽香,而不是浓重的酒气,就那样闭着眼睛任君采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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