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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遮掩昨夜的遭际。已经生的事情,纵然如今再说给阿娘听也无益,何况她好生生的,并没有受一点伤害——说出来也不过是徒然教旁人担忧罢了。
她心里这样想着,很快转移了话题:“阿娘涂的药粉用尽了,今日要到保宁堂去一趟……”
母女两个随意地说了几句闲话,束氏吃完了一碗药,楚烟就福了福身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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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禁的梆子声从街口响到街尾,出了房门,左邻右舍的人声也渐次被风吹散。
推着板车卖水的小贩沿着墙根叫卖过来,大门吱呀地一响,递出个木盆来,小贩就停下脚,笑容满面地抓走了盆底的铜钱,一手揭开板车上的桶盖,热腾腾的水汽成瓢浇下来。
隔壁人家也开了门,一样年岁的小姑娘也抱着盆,笑盈盈地探出头来打招呼:“阿烟!昨儿说好教我那个绳结,你且什么时候有空?”
楚烟抿着嘴笑,应她道:“等等要先去给我阿娘抓药,晌午后倘有空我来喊你。”
卖水的苍头小贩看着两个小姑娘呵呵地笑,又给楚烟添了小半瓢,推着车往前走,那小姑娘连忙放正了盆去接水,一面还同楚烟说话:“可说定了啊!”
楚烟回身关了门,民舍天井狭窄,盥洗激起细碎的水花声里,犹能听见隔壁小姑娘被拧了脸的吃痛呼叫,和妇人的训诫:“走个路也不仔细,平地里都能摔一跤,看你磕丢了牙,别来找我哭……”跟着男人宽和的反驳。
卖早食的摊贩也开始上街,满耳次第错落人间烟火的声息。
楚烟垂着眼,把手里的巾子浸透了,又慢条斯理地拧干、抖开,挂在了檐下晒衣裳的麻绳上。
也不过是一年多以前,她们家里也是这样平常喜乐的日子。
楚氏是荷叶镇的大姓,楚烟的父亲楚四郎是京城豪门里赐金放籍的旧仆,还籍之后在乡中做些小生意。
他为人中正可靠,又行事颇有章法,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但也小小赚下了些许名声和家业,妻子束氏也是贵人的贴身侍婢,跟宫里的娘娘学过规矩的,夫妻两个生活宽裕,儿女双全,人人都不免称一句好日子。
荷叶镇的一班混混们,诨名叫做“黑虎帮”的,在本镇横行霸道,也不是一时一日,这群地痞里许多都是本镇大姓族里不学无术的小瘪三,纠集在一处招摇过市,也无人敢于处置。这些人当年对楚四郎客客气气,而楚四郎病逝不过年余,这些人却翻脸无情,隔三差五地来寻楚家的晦气,背后不过是楚氏族中觊觎楚四郎的家财,又不愿彻底撕破脸皮,才使出这样无赖下作的手段。
楚烟收拾了院里的琐事,提了出门的篮子,进屋来同束氏打招呼。
束氏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外间的高桌:“抽屉里还有半吊钱,你都拿去。”
楚烟轻声应是,依言拿了抽屉里的钱,感觉到背后内室里投过来的目光倦倦地从她身上收回了。
她眼睫微敛,把挂钱的绳子缚紧了,轻手轻脚地从自己睡觉的床榻边上摸出个小荷包来,荷包已经有些磨损,一半塌一半鼓,被她探指捏出一小角银子,就又比之前更瘪了些。
把上个月熔的银锁都算上,通共还剩下这些体己银子。
阿耶在世的时候,常常躲着阿娘塞给她些散钱,教她自己买花戴,或是买零嘴吃。他性子宽厚,世人多重儿子,他对她们姐弟却向来一视同仁,乃至会因为阿娘对阿弟的偏重,而更加爱护她一些。
如今阿耶不在了,轮到她拿他当年留下的银钱,照顾剩下的家人了。
楚烟习惯性地抿起了唇,把银子和铜板都放好了,仍把荷包藏起,提着篮子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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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热闹的坊市一街之隔,幽深的小巷里,两名男子正瑟瑟地跪伏在一个黑衣的少年身前。
少年身量高挑而瘦削,衣裳稍显破败,凝固着许多凌乱的血痂,在深色的衣服上并不鲜明。他微微地垂着眼,稍显凌厉的眉锋压着,带着些说不出的懒散和倦色。
一片一指宽的雪亮光色在他指缝间飞舞翻动。
地上的男人视线盯在他手上,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
他半晌都没有说话,两个男人也不敢出声,全副精神都如满弓的弦一般紧绷,左侧的那一个出这一点响动,像把油浇在了火上,右边的男子骤然间出一声嘶号,猛地撑手跳起来,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向巷口跑去。
他的一声号叫还没有结束,就陡然升转凄厉高昂,银亮的光芒从少年指间脱手而出,扎进血肉中时出“扑”的一声闷响,男人失去了平衡,挥舞着手臂扑倒在地上。
少年迈步上前,仿佛要去查看那人的情形,先前出声音的男子在他身后站起了身,手伸到腰后一抹,一柄短刀就落在了掌中。
少年却忽然如电旋身,长腿裹挟着微微的风声,狠狠抽在了男子腰上。
男子哀嚎着跌倒,少年足尖一挑,跌落的短匕从他靴侧弹起,落在他舒开的指掌间。
少年眼眉依旧低垂着,面上神情似笑非笑,靴尖踏下来,在男人手腕上毫不留情地碾过。
男人抽搐了一下,口唇一张,“哇”地呕出一口血来,对上少年不带情绪的眼神,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蠕动蜷缩,嘶声叫着“谢石”:“你真要杀我,跟虎哥撕破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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