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02(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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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从坡道上下来,远远地看到这副情景就都再不往前走,都在窃窃私语着,甚至还有人朝着皂角树跪下去。
有关皂角神的传说在割麦前就有过风声,那时候谁也没把风传的皂角神当成一回事,收不收庄稼和皂角树上开不开花有什么关系,没有几个人相信风传起来的闲话。但是割倒麦子,一人只分了八斤八两口粮,这时候回过头来人们就对皂角神的传说确信无疑了。
人们在皂角树下越聚越多,而挂在皂角树上的铁钟却始终没有敲响。郭解放站在人群里愣愣怔怔地也拿不准主意,割麦前他是听许春娥说起过皂角神的事情,那时候他的心思全在后院的小姨子身上,那时候八斤八两口粮还没有分下来,看不见的事情谁能相信。可是现在他不能不感到心虚,八斤八两口粮就是摆在人们面前的明证。郭解放心虚的怕受到报应,不敢冒然地往前面去。
队长都不敢往上靠,社员群众就躲闪的更远了。形形色色的说法在这一阵阵的时间里传说的更加形象逼真。
月儿站在人群外围,她的心情和别人就有些不一样,除了敬畏和虔诚之外,她感到更多的是恐惧是害怕。月儿敏感地意识到在皂角树下这短暂闷人的沉默里潜藏着巨大的危机,危机一旦暴,自己将当其冲。月儿在心里后悔起来,后悔不该在抬水种棉花那天把心里的秘密说给巧红,巧红心眼虽然不坏,可她却是一个嘴上不把门的长舌女人,她知道了啥,全村人就都知道了啥。有关皂角神的话,月儿只给巧红说过,但很快全村人就都说起了皂角神。在割麦前,月儿就提心吊胆的怕村干部追查深究,在文化大革命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的现在,传播神鬼的事情就不是小事,尤其是她这号人就更是别有用心罪大恶极。如果只是口口相传,这事恐怕也就算过去了。可是没想到现在有人更具体地把事情做出来了,给皂角树上缠了红丝线,挂了青葫芦,还点插了粗香,这就不再是无根无据无凭无证的口口相传了。这就是铁板上钉钉子,成了一场事件,一场政治事件。干部们肯定是要深查深究挖出根源的,真要是把自己挖出来咋办呀?月儿害怕的浑身哆嗦起来,被揪被斗被羞被辱的场面让她不能回想。
月儿在人群里哆嗦着身体,心里充满了恐惧。她一边拿眼睛悄悄地瞄看着郭解放脸上变化着的表情,一边暗暗地向她的皂角神祈祷,不要让那些可怕的事情生。
人们早就在皂角树边聚成了堆,妇女队长许春娥才披头散日急慌忙地从坡道上走下来。当了妇女队长的许春娥虽然时时处处都想表现出积极,但家庭成了她最大的累赘,男人是个半瓜子,婆婆也不利练,儿子三岁女儿一岁,小叔子小姑子一个比一个憨傻,家里一摊子的事都缠在她一个人身上,常把她缠弄的顾了东头顾不了西头。刚当妇女队长那两年还没有生儿生女,每天还能站在皂角树下指派人。现在她这个妇女队长就常常落在社员后面了。
许春娥从坡道上下来,看见人们不言不语地在皂角树下站了一堆,她以为又是郭解放顾不上出来敲钟,这是常有的事。杏花回来后,郭解放就常常忘了敲钟上工的事情。已经有人风言风语地说出一些不中听的话了,春娥当然更明白其中的原委。
许春娥下来以为郭解放又是放不下后院窑里的小姨子,顾不上出来敲钟了,她豁开人群,往前挤,一边还粗声大气地叫喊着说:“走了走了,上北坡棉花地里脱裤子去了。”
许春娥的话像潭水里扔进去一块石头引起一片荡漾的涟漪一样,引得这一堆沉闷的人群里响起一片乱哄哄的笑。许春娥并不是一个风趣幽默会说笑话的人,她不是故意说这话逗社员们乐的。她说的脱裤子是棉花管理上的一道程序,就是将棉花杆子上两片真叶以下的部位连同两片真叶顺着棉花杆儿轻轻地往下一捋,这样棉花腿杆上就再不生芽长叶了,还便于通风透光,棉花地里脱裤子说得就是这。但听起来让人能生出与那种事情相关联的想法,于是就有了一阵哄笑。
笑声落下后,许春娥就走到前面,就看见皂角树上缠着的红丝线,就看见挂在半空里晃晃悠悠的青嫩的小葫芦,同时也看见站在人群里展不开眉的郭解放。许春娥马上就机敏的意识到自己该干什么了。女人有时候比男人更显得果决,更显得胆大,更显得疯狂。许春娥和郭解放不同,早在割麦之前,她耳朵里就灌进了皂角神的风言风语。并且还萌生过追查的念头,因为当时没有郭解放的允诺和支持,才罢下手的。对神神秘秘的皂角神她是有过思想准备的,什么皂角神?在许春娥眼里根本就是沉渣泛起的封资修,不值一提。
许春娥很有些大义凛然地向前急走几步,走到皂角树下,掂起脚伸手一把扯下那个拴着红丝线悬在树腰上的青嫩的小葫芦,缠在树上的一绺红丝线也被扯断,随着小葫芦一起飘挂在许春娥手上。许春娥把小葫芦从皂角树上扯拽下来,捏在手里狠狠地握几下,她本想把这个惑众的青嫩的小葫芦在手里一下捏扁,但她的手劲不够,青青嫩嫩的小葫芦在她手上还是完完整整的,并且还显得很调皮的样子,像是在嘲笑她。许春娥有了火气,她把捏握在手里捏不扁捏不烂的小葫芦一下就狠狠地砸在旁边的一块黑石头了。翠绿青嫩的似乎还有几分仙气的小葫芦终于在黑石头上碎成了几半。许春娥跨前一步,把砸摔烂的葫芦片子踩在脚下。扬起脸就说:“社员同志们,贫下中农们,不要相信那些骗人的鬼话,什么皂角神?纯粹是牛鬼蛇神,看见了吧,牛鬼蛇神在共产党人脚下立刻就粉身碎骨地现出了原形。”许春娥当上妇女队长的第二年,就被介绍着加入了组织,她说这话不过份,而且还很生动,很精彩。
郭解放紧皱着的眉头展开了,就是通过这件事情,他开始对许春娥敬佩起来。郭解放用赞许的鼓励的目光看着许春娥,这就让许春娥更来了精神。她学着样板戏里女英雄的样子,把胸脯挺的高高的,再道:“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我们要坚决彻底地进行清查。查不出根源,查不出结果,决不罢休。”
干部们在官窑里简单地碰一下头,追查皂角神的行动就开始了。许春娥和《沙家浜》里的阿庆嫂一样真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在官窑里她一针见血地说:“这决不是一件简单的小事,可以说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宁可不到棉花地里去脱裤子,也要把这事查他个水落石出。”
郭解放是在许春娥的点拨下从初始的慌乱无措中清醒过来的,真的皂角神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偏偏在分了八斤八两口粮的时候来。要是不把这件事提高到阶级斗争的高度,怎么又能把那怎些闲言碎语压制下去呢。郭解放现在需要阶级斗争这面大旗,他给辛苦一年的社员一人只分了八斤八两口粮,现在是怨声载道了,搅闹的他心虚腿软尻子松。就是六零年那么困难,社员们也不是只分八斤八两口粮,山上山下打听打听,哪个村哪个队只给社员分八斤八两口粮,八斤八两口粮够干个啥呀。郭解放真的有些愧疚,但是一出这事,他的腰杆就又硬起来了,八斤八两口粮怎么了?六零年那么大的困难全国人民不是都勒紧裤带过来了吗。口粮少了不可怕,勒勒裤带就挺过去了。但是政治路线上绝对不能出问题,政治上出个针尖大的问题也是大问题,政治上没小事。坐在官窑里的郭解放和刚才站在皂角树下的郭解放真的是判若两人。郭解放许春娥把李元喜李天喜郭土改一起叫进官窑,几个人一致同意趁热打铁,把根源追查出来,不能姑息养奸,卧马沟的农业生产为什么上不去?卧马沟为什么一个人只分八斤八两口粮?难道于这股歪风没有关系吗?
多么荒唐呀,卧马沟一个人只分了八斤八两口粮,村干部们不在自己身上找毛病,却拿这事做起了文章,他们把责任推到了皂角神身上。
干部们统一了思想,就把等在皂角树下的社员一个一个往官窑里叫。每一个人被叫进来,都要像贼似地被审问一回。
先被叫进来的是女人,女人比男人胆小,好突破,这也是许春娥的主意,许春娥还知道女人们好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闲话,皂角神就是先在女人中间传说出来的。只要把女人们弄紧了,就能把问题追查出来。
女人一个又一个的被叫进官窑。
等在皂角树下的的人们再不像往日磨镰开会那样自在轻松了,皂角神本来就是个神神秘秘的事情,再让干部们上纲上线提到阶级斗争的高度,就更让人们讳莫如深,谁都不敢公开地谈论什么皂角神,都怕把自己牵连进去,谁愿意往阶级斗争的火线上靠呀。
等在皂角树下的一堆人表面上都表现出漠不关心的冷淡,但他们心里却都有一个热切的期望,如果真的有皂角神的话,他们就热切地期望皂角神显一回灵,帮助他们改变一下这种吃不饱肚子的生活。人们明知这是不可能的,可他们空虚的精神需要寄托,现实中的八斤八两口粮实在让人们伤心失望了,人们只好求神拜佛在另一个世界里寻求帮助,寻求解脱。
卧马沟的社员群众,是世界上最好的百姓,他们勤劳厚道的像牛一样,他们实在是在这种生活中煎熬不下去了,才迷信起来,才求助起皂角神的。不要抱怨群众的愚昧,还是在别的方面找找原因吧。应该反省的不是坐在皂角树下的这一堆群众,应该深刻反省的正是坐在官窑里的村干部,可是他们却丝毫没有反省自己的意思,不站在群众的立场上去想想八斤八两口粮如何维系这一年的生活,不积极主动地想些补救的办法,却又抡起了阶级斗争的大捧。可悲呀。
女人们一个一个被叫进官窑去受审去过堂。也在人群里的月儿就紧张起来了,她已经想象到后果的严重性,想象到最终被揪出来的可能性。她想进官窑去老实坦白了自己的罪行,却没有那样的勇气,多少也还存有一点侥幸。月儿在人群里找见巧红,假借到茅房解手,悄悄把巧红叫到旁边,避开众人的耳目,悄声地问:“巧红,你把我的话是不是还给旁人说过?”
巧红一听就知道月儿是啥意思,是怕把她供出去。巧红闪着眼看着月儿就说:“放心,我是李玉和,我不会当王连举。我说谁也不能把你说出去。”
虽然巧红有些大大咧咧,但听了她要当李玉和不当王连举的话,月儿还是稍稍放下一些心,她知道巧红不是个坏心眼的人。月儿再悄声问:“你知道是谁给皂角树上缠的红丝线挂的青葫芦的?”“不是你?不是你会是谁呀?”巧红反到把眼睛睁大了。巧红反问过来的话把月儿吓了一大跳,她那有这样的胆量呀。月儿忙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巧红嘻嘻一笑,正要再说句什么,那边有人吼叫起来:“巧红巧红,掉到茅坑里去了,快点,该上你了。”听到喊叫,巧红从茅墙背后转出来,往官窑里去了。
在茅墙背后虽然巧红向月儿保证要当李玉和,不当王连举,但看着巧红往官窑里去了,月儿的心还是高高地提悬起来,她真怕出了事情。
耀先含着一根没有烟嘴的竹杆烟袋,一个人孤零零地圪蹴在人圈外的斜坡上,也是一脸的麻木,一脸的冷漠。但是他的心并没有麻木,他现在比月儿还要感到后悔,当初是他把皂角树开花不开花的事说给月儿的,想不到这么多年后她又把这话说给了巧红,巧红就是一个喇叭筒,肚子里从来搁不住话。看,把事情闹大了吧。真要是查到月儿头上,这回可就不是好过关的了。耀先不埋怨月儿,也不埋怨巧红,只是恨自己。他圪蹴在斜坡上看见月儿把巧红叫到茅墙后去了,想着她们就是说这事去了,这时候了说啥恐怕都来不及了,只有等着受难了。耀先来来回回地想着,估计着这场劫难是躲不过去了,既然躲不过去,还不如乘早到官窑里去自,只有自己去自,把事情把罪过揽过来,才能让月儿解脱出去。耀先实在是不愿让月儿再受委屈,再受羞辱,再受那些人的欺负。再大的苦,再大的罪他一个人都能受,但是让月儿也跟上受,他就心疼的要死。善良的月儿跟上他受尽了磨苦,受尽了羞辱,从来没有享过一天福。哎,老天啥时候才能睁开眼呀。耀先在心里最后诅咒一声,把烟锅里的烟灰在鞋底子上磕掉,决定进官窑里去自,把所有的罪过,所有的责任全都承担起来,只要他们不纠缠不折磨月儿就行。
耀先心里有了这样的打算,但是磕掉烟灰他却久久地站不起来,他有承担罪责的打算,却没有承担罪责的勇气。官窑像地狱一样让他望而却步,干部们不叫,他就不敢往里面去。他想承担责任和罪过的机会就这样流逝掉了。
站在官窑里的巧红,面对着几个虎视耽耽的干部和民兵,虽然不感到紧张害怕,但是她已保护不住月儿了。在她之前被叫进来的女人早就把啥话都说了,把啥话都说死了。尤其是吴换朝的女人好燕说得更详细,把当时的时间地点和在场的人都一骨脑说出来了。
许春娥说的对,女人胆小,用不上狠声乍唬,摆下一个阵势,她们就把啥也说出来了。好燕是个没见过阵仗的小脚女人,被叫进官窑,许春娥郭解放还没有开口,她倒哆嗦着嘴唇把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她说:“四月初三黑夜,我们几个人端着纺棉花车在俊爱家纺棉花,纺到半道上巧红就说:‘你们知道不知道咱卧马沟出了一个皂角神,可灵验了。皂角花开的旺,收成就好,皂角花开的不旺,收成就不好。六零年皂角树上就没开出花来,结果就来了那么大的一场困难。今年皂角树上更是没开花,恐怕还不如六零年呢,你们都早点做个防备,省得到时候揭不开锅又像六零年一样饿肚子。’我们几个人也都想起来村口上的大皂角树就是没有开出花来,就问巧红这是谁说的。巧红起先还不肯说,我们追问的紧了,她才说是崖口上的月儿说的,她还说月儿验证过多少回了,还说月儿每次从皂角树下走,嘴里都要和皂角神说几句话,祈求皂角神保佑,就是个这。”
听吴换朝的女人说完这话,郭解放和许春娥马上就激昂起来,怪不的会有六零年的困难和今年的八斤八两口粮,原来是有人在中间捣乱,原来是地主儿子的女人在暗地里念咒文,多么阴险恶毒呀。这不是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是什么。郭解放许春娥终于找到了为八斤八两口粮开脱的借口,把这个罪过自自然然地推到了月儿身上。
郭解放和许春娥叫嚣着马上就要斗争月儿,副队长李天喜沉呤好一阵,说:“把事情核实清楚再斗不迟,把知道的几个人都叫进来,问问,有了充分的证据不是更好。”
在李天喜的坚持下,就把吴换朝女人提说出来的几个女人一个挨一个地叫进官窑统统地问了一遍。几个女人都就把事情说一遍,说的都差不多一样。巧红是最后一个被叫进来的。
现在巧红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她一进来许春娥就直戳戳地把话说破了:“巧红,说说崖口上的地主老婆都给你说了些啥?”巧红心里一惊,嘴上硬硬地说:“说啥?月儿啥也没有给我说过。”许春娥比巧红年轻的时候还要泼辣,她知道郭解放郭土改碍着他爹的那张老脸不好和巧红说话,天喜元喜哥俩也是一向面子软不得罪人,她就把袖子绾起,露出两截子并不白晰却很壮实的男人一样的胳膊,睁瞪着眼睛严厉地说:“你不要不承让,四月头上你们几个在俊爱家纺棉花,你说得那些话,那几个人早都说出来了,纸包不住火,雪埋不住人。我们知道你也是受了蒙蔽,是上了阶级敌人的当,你是贫农出身,是基本群众,是一时糊涂才上了当,你把话都说出来,我们就不开你的批判会,说吧,说说地主的老婆是咋给你说的。”
巧红本想抵挡一阵,但是在铁的事实面前,她没有了遮挡的盾牌,再加上许春娥的不断恐喝,巧红也只有低下头。
月儿又一次成了斗争和羞辱的对象。
月儿被叫进官窑,她还躲躲闪闪地不想承认皂角神是从她嘴里说出去的,她不相信巧红这么快就会把自己说出去。许春娥不耐烦了,她当着干部,当着几个年轻的男人,对月儿吼叫起来:“你是想站在皂角树底下当着全村人的面再亮亮你底下那个没毛的丑东西是不是?那样了,你才老实是不是?”
春娥的话没有说完郭解放就“哧”地笑出声,他没想到许春娥会说出这样的话。月儿也没想到,几年前被吊在官窑的木梁上,裤子被拽掉,光了下身的可怕的一幕忽悠一下又闪现在眼前。那是刻骨铭心的奇耻大辱,月儿充分地领教过许春娥的恶毒,这个丑恶的女人说得到就做得到,她真敢把她拉到皂角树下去那样干。月儿不想再遭受到那样惨无人道的羞辱,低下头承让了自己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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