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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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骇人听闻的灾荒终于熬过去了。人们喘息着像是从黑暗的牢狱里逃出来一般,终于有了一丝休养生息的机会。

经历过这场持久的灾荒,新生又长了两岁,成了小学四年级的学生,也更加懂事,个头儿也往起窜长了一截。已经能帮着家里干许多事情了。早上起来,能到河里担水,后响放学能到坡上背柴。担水背柴琐琐碎碎的却又是山里老百姓过日子少不了的程序。新生不仅担水背柴,每天早早起来还要抢过扫帚去扫街道。

新生担水背柴,让耀先月儿感到一阵阵的欣慰,但是新生一拿起扫帚把,耀先月儿心里就沉重起一片灰败。担水背柴是为了居家过日子,扫街扫巷却是郭安屯强加给他们的侮辱,十多年来耀先月儿一直忍受着这种侮辱。肩上的水担,手里的柴刀,可以心安理得地传递给儿子,可是这侮辱人的扫帚把儿说啥也不能往儿子手上交。把扫帚把儿交给儿子,就是把侮辱和痛苦交给了儿子。可怜的新生跟上他们没有享受过一天福,却经受了那么多的苦难,说啥也不能让新生在十二岁就遭受到这样的侮辱。说啥也不能让新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扫街扫巷,不能,决不能。但是耀先月儿却从新生手上夺不下扫帚把儿。新生在这样的环境里生长了十二年,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早就刻上一道深深的烙印,在学校里同学见了他谁不叫一声地主的儿子呀,就和村里的大人叫他的父亲一样。父子两代人在不同的人群里却有一个相同的名字——地主的儿子。新生从懂事的第一天起就和父母一起背负起这甩不掉的侮辱。现在他还在呼吗?只要能帮上手,无论什么活他都愿意干。新生实在是太爱自己的父亲母亲了,父亲母亲是世界上最善良最勤劳最俭朴的人,可是他们却生活在最苦难最受屈辱的生活当中。他不知道怎样才能为父亲母亲换来幸福,如果有人告诉他:新生献出你的生命吧,献出你的生命,你的父母就得到了幸福。那么他就会像课本上的英雄一样,义无反顾地用自己的生命去为父母换取幸福。把父亲母亲从苦难和屈辱中解救出来,让父亲母亲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是新生最大的心愿。现在没有人告诉他究竟该怎么办,他就只有拿起扫帚,让父亲母亲少受些劳累,少受些屈辱。让自己把这些承担起来。

多懂事的孩子,耀先月儿的一片苦心没有白费。将来这个儿子肯定会有出息。就是为了将来的出息,更不能让他去摸那个扫帚把儿。“儿子,你把水担回来就让爸爸省心了,坡道不用你扫。”耀先抓住扫帚把儿不放,用话哄劝着新生。

新生性格内向,嘴上的话不多,却有坚定的意志,他拽着扫帚把执意要去扫坡道。月儿也过来劝,这几年耀先都不让月儿跟着去扫坡道,月儿知道耀先的用意。现在儿子要去扫坡道,她和耀先的想法就完全一样。月儿过来从另一个方面劝:“新儿,担水回来你到学校念书去吧。把书念好,将来才能有出息,有了出息就是给爸妈长志气。你有了出息爸妈才能跟上你去享福。”

新生听了妈妈一句劝,眼里就流涌出一串湿汪汪的泪,他咬着嘴唇着狠对爸妈说:“我一定要把书念好,将来以后让他们谁也再不敢欺负咱们,咱们再也不用天天去给人家扫坡道。”

月儿听了儿子咬牙说出来的这一席话,眼窝也流出泪。她被儿子的志气感动了,她相信儿子会有出息,她相信他们会有抬起头来的那一天。儿子的话同样也让耀先感到震惊,这么小的人却能说出这么硬的话,可见这个儿子的志气有多大。“小河哥,我们的儿子有指望呀。”耀先在这时候忘不了在大沟河水库替他走了的小河哥,小河哥不仅救了他一条命,还给了他这么一个好儿子。他和月儿的将来全指望他了。

四年级开始有了作文课,皇甫老师在黑板的一角给四年级写出一篇作文题《父亲母亲》,然后转过脸又去给别的年级讲课。卧马沟学校从开办到现在一直就是一个老师,一孔窑一群孩子五个年级的混合复式班。山里就这么个条件,能办起学校就算不错。只是辛苦了皇甫老师,一个人站在三尺宽的讲台上,像拨浪鼓似的一会给这个年级演算术,一会给那个年级讲语文。代复式班是一门功夫,一下代五个年级就更不简单,要做到忙而不乱很难。皇甫老师常自谦地说自己的两把刷子不行。不行,还一下代五个年级,就是把清华北大的高级教授请来代这个五个年级的混合复式班,恐怕都没有皇甫老师表现的从容自定,也不一定就比皇甫老师教的好。就是说卧马沟里的皇甫老师的这两下子不见的就比清华北大里的教授们差,你看他站在讲台上显得多从容多有气度,拿起这个课本,放下那个教材,有条有理不慌不乱。

新生现在是四年级的学生,坐在后排,低年级的小学生才在前排坐。坐在后排的新生还是和杏花同桌,从一年级开始,他们一直同桌到现在。没有分开过,别的同学调换来调换去,唯独他俩没有调开过。四年级总共才有六个同学,就杏花一个女生。山里的小学生还挺封建,男生都不愿和女生同桌,新生是地主的儿子,同学们也不愿和他同桌,他就只好和杏花同桌,而且一坐就是四年。两个人坐在一起还很是投缘。杏花是队长的女儿,在学校有理,常护着新生。新生学习好,又在学习上常帮着杏花,算术语文不管是啥作业杏花总是抄新生的,她不爱动那个脑筋。杏花长的挺喜人好看:双格眼翘鼻子小嘴,脸蛋儿像珍珠一样光洁白嫩,但她的性格却像她妈心窍不是很灵,很单纯,学习不是很好。从一年级到四年级做作业考试经常抄新生的。新生也乐意让她抄,有时候新生还干脆替她把作业做了。学校里那么多同学,只有杏花不欺负他,不叫他地主的儿子。新生愿意和杏花在一起,愿意帮助她,再说杏花长的挺好看,心眼也好。

皇甫老师出了这么一道作文题,就又把杏花给难住了。她咬着铅笔尻子,瞪着眼,不知道该怎样写这篇作文。父亲母亲养育了她,天天和她在一起,她却不知道怎样去写他们。杏花把脸转向同桌的新生,她想还是等着抄他的吧。新生扬起脸看着黑板上的作文题愣愣地出神。“新生,你也不会做这道作文?”杏花把声音压的低低的问一声。新生没有转脸,依旧端直地看着黑板上的四个字。新生怎么能不会做这样的作文呢,他是被“父亲母亲”这四个伟大而神圣的字感动了。在他的心灵里早就澎湃起一股强烈的爱的狂潮,这爱的狂潮都要把他淹没了。他感谢皇甫老师出了一道这样好的作文题,在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父亲母亲更值得让他颂扬的人吗?没有,谁都没有父亲母亲更让自己感动,更让自己崇拜了。在新生心中父亲母亲是最善良最勤劳最俭朴的人,更是他最亲最爱的人。如果自己是一个画家,就要为父亲母亲作最新最美的图画;如果自己是一个歌唱家,就要为父亲母亲唱最动听的赞歌;如果自己是一个作家,就要用最优美的文字为父亲母亲作传记;如果,如果……小小年纪的新生此时此刻心里有许多许多如果。他被这些如果感动的热泪盈眶,但他没有让盈眶的热泪流溢出来,他用湿润的睫毛把滚动的泪珠儿挡在眼眶里没有让它们流涌出来,对父亲母亲新生有千言万语说不完的心里话。他从书包里摸出一截短铅笔紧紧地捏在手里,开始在作文本上写起来。小小的铅毛头上倾注了新生的全部情感,铅笔太短太小了,捏在手里连铅笔尻子都露不出来,但新生就是要用这短小的铅笔抒出心里巨大的感情……

杏花一时动不了笔,就把脸偏转向同桌的新生,见他手里捏着的铅笔那么短那么小,都快拿捏不住了,就从自己的铅笔盒里取出一根削好的尻子上还带着软橡皮的长铅笔给新生递过去。新生没有要杏花的长铅笔,但他扬起脸很感激地朝杏花笑了一下,这笑表达的就是谢意,他常这样向她表达谢意。新生书包里有长铅笔,但他舍不得用,手里的短铅笔只要还能捏住,只要还能写出字,他就要坚持着用。每一根铅笔都是父亲母亲用血汗钱为他卖来的,父亲母亲挣来的工分不容易。

新生捏着短小的铅笔头子,在作文本的格子纸上一笔一划把自己对父亲母亲的真挚的爱写出来,新生的作文是这样写的:

《父亲母亲》

我的父亲母亲是世界上最勤劳最善良也是最俭朴的人。

我的父亲每天早早起来,在别人都还在甜美的睡梦里的时候,他就把全村的坡道和街巷扫干净了。一年四季,不管那一天卧马沟的人们早晨起来看到的都是一个崭新干净的世界。在这干净的早晨开始一天的生活,心情该有多么舒畅呀;我的父亲吃苦耐劳不怕脏不怕累,别的社员上工的时候只背一件劳动工具,而我的父亲肩上还要多担一担茅粪。父亲常对我说:‘没有大粪臭,就没有五谷香’大粪浇灌到庄稼地里,就能获得丰收。丰收是每一个农民最大的心愿;我的父亲还有一套好木匠手艺,我和同学们坐的这些课桌就是父亲亲手为我们做出来的,父亲在我们家崖口上的偏窑里整整干了一个冬天,才给我们做出这批崭新的课桌。父亲多好呀,对我们下一代这么的关心。父亲还会吹唢呐,吹的可好听了,尤其是在夏天的晚上,父亲在崖口上吹响唢呐能让所有的人都忘掉劳动的辛劳。父亲的那把唢呐是马桥村的爷爷传下来的,可有些年头了。

母亲和父亲一样勤劳善良,同时还非常漂亮美丽。母亲每天从地里劳动回来,还要纺线织布,好像母亲就不知道疲倦,每天都干得很晚很晚。有时候鸡都叫了母亲还坐在织布机上叭叭地抛甩着梭子。我和父亲身上穿的衣裳全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母亲的手可巧了,母亲做出来的活村里人谁都比不上。母亲还非常关心我的学习,母亲常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要好好学习,要把书念成,长大了要有出息。’我知道母亲说的出息就是要学好本领,将来为人民服务。我一定要听母亲的话把书念好念成,将来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

这就是我的父亲母亲,我爱我的父亲母亲。

皇甫老师大大地惊讶起来,他想不到一个四年级的小学生能写出这么好的作文,有条理有层次通顺流畅,字里行间更是洋溢着情感,充满了对父亲母亲的爱。别的同学的作文简直不能和它相比,皇甫老师像得了宝贝似的把新生的这篇作文捧在手上看了又看,真的有些爱不释手。教学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被自己的学生感动。他拿起批改作业的红笔从第一句话下开始画圈,一直画到最后一句,通篇作文都让他画上了红圈。

在新生稚嫩的黑体铅笔字下画满了红圈,就像小哪吒踩上风火轮飞扬起来了一样。这还不够,皇甫老师没有放下红笔。他把红圈画到底,又在下面的空页上连着写下三个大大的:优!优!优!每个优字后都加上重重的惊叹号。皇甫老师拿着这篇作文站在讲台上,给全部一至五年级的学生念了三遍,让他们全来听,全来体会。

后来皇甫老师让新生把这篇作文工工整整地誊写在稿纸上,送到公社联校。联校校长看后也是大加赞赏,就直接把它寄给北京的小学生杂志社。再后来,这篇作文就被小学生杂志刊用,并且还获了奖。那张获奖证书至今还保存在月儿手里。

月儿又是怎么知道儿子写了一篇好作文的呢。新生性格内向,在学校受了表扬或是考下好成绩,回来轻易不说。皇甫老师也没有到崖口上来串门报喜。

耀先月儿和卧马沟这一茬人不一样,卧马沟的农民绝大多数没有上过学,绝大多数都是不识字的睁眼瞎。耀先月儿小时候上过学,耀先还是在三合镇上的。两个人对儿子的学习都很关心,隔上几天他们就要把儿子的课本作业拿出来查看查看,小学生的课本他们能看懂。

今天月儿把棉花车端到炕上,在开始纺棉花之前先拿起新生的作业本翻看起来,她先拿起的是算术作业。上面的横式竖式算题打的都是红对勾,没有一个错码叉。月儿满意地笑笑,把算术作业本递给也在炕上的耀先,再从书包里取出作文本。耀先接过算术作业本往灯盏跟前凑凑,也一页一页地掀翻着仔细看起来。做完作业的新生已经滚在被子里睡着了。月儿把作文本掀开看见的是红红的一片,马上吃一惊,再细一看是老师画的一片红圈。月儿上过学,小时候在作文里写下好词好句,老师就用红笔在下面画圈,画了红圈的作文必定都是好作文。月儿纳闷儿子这是一篇什么样的作文,老师竟然通篇都用红笔画了圈,并且还在后面连着写三个大大的带着惊叹号的:优。月儿就掀到前面细细地品读起这篇作文:父亲母亲。月儿轻轻地念一下标题,嘴角上就露出浅浅的笑,她带着这浅浅的却又是幸福的笑往下看“我的父亲母亲是世界上最勤劳善良的人……”月儿看着看着眼里就闪出泪花,虽然她嘴角上那一抹浅浅的幸福的笑还在,但眼眶里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涌出来,她把最后一句“我爱我的父亲母亲”念出来后竟泣不成声。

耀先不知道生了什么,以为新生在作文里写下什么让月儿伤心的话语,就把作文本要过来自己看。一看却是一篇这样的作文,看了几行字,他就对已经是泣不成声的月儿说:“这是一篇好作文呀。你哭啥呀。”月儿爬在炕围眼墙上更是呜呜地哭出声。耀先把《父亲母亲》这篇作文看完,眼睛也就湿了。这是喜悦和欣慰的泪水,透过这片湿汪汪的泪水让他们看到了未来的希望,看到了未来的美好。耀先把手伸过去在新生软茸茸的头上摸摸,对着熟睡的儿子喃喃地说:“儿子,将来就指望你了。”月儿也抹一把脸上因为看到了希望而激动出来的热泪,倚偎在耀先怀里看着儿子熟睡的脸蛋,无比欣慰地说:“老天还是长眼的,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送给了我们。”是啊,这一对不幸的人,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了。

熟睡中的新生在父亲母亲的注视下,脸上挂着甜美的笑靥。新生和父亲母亲一样,只有在睡梦里脸上才会流溢出这样甜美的笑靥。睁开眼的现实对他同样是充满了屈辱充满了苦难充满了歧视,在这种现实生活中他笑不出来。

儿子大了。中条山上历来就有定娃娃亲的习惯,家里条件好的不等孩子到了十岁,就把亲事定下来了。吴根才的小女儿不到一岁,就让上马坡的牛三娃往脖子上套戴了银项锁。耀先和月儿的婚姻也是很小的时候由两家大人包办定下的,那时候两家条件好。可是现在他们的条件就坏的不能再坏了。一顶地主的帽子扣在头上,把所有的好事全都赶跑了,把所有的坏事全都招来了。现在卧马沟十岁大点的男娃女娃基本上都把亲事定下来了,就连郭安屯那样的人家,四个儿子都定了三个,他的小儿子实在是太小,不然也有可能定下媳妇。可是新生都十二三了,还没有一个上门提亲的人。月儿心里着急起来,要是再拖上一年半头就更没有合适的口子咧。茬口一闪过去,后果可就害怕了,山上那么多老光棍,差不多都是因为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闪过了茬口,后来就再说不下媳妇。月儿着急了,可是谁愿意把自己的女儿许给地主的儿子,谁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去给地主的儿子当媳妇呀。现在是啥时候呀,你觉得合适,人家谁都觉得不合适。

月儿在无奈中把条件一降再降,开始的时候,她想给儿子订一家贫农的女儿,找上一门这样的亲戚将来说话腰杆子就硬气一些。可贫农谁看的上他们呀,那时候提起地主谁不是咬牙切齿地恨,谁要是把女儿许给他们这样的地主人家,那谁的眼窝就算是真的瞎了。

订不下贫下中农的女儿,订同类地主富农的女儿也行,月儿往后退一步。可是地主富农的女儿她也说订不下,那些地主富农的家长大人和她一样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难和管制,他们也千方百计想着如何改变自己的处境哩,他们受过的大苦大罪,就不能再让儿女们受。他们都想着要把女儿许给贫下中农的子弟,不要彩礼,不图人样,不嫌家穷,只要是贫下中农就行,哪怕贫下中农的儿子是瘸子跛子都不嫌。像新生这样地主的儿子说亲订媳妇就难了。按说十二三岁还不到想这种事的时候,可生活在这么一个现实中,中条山上千百年来就传沿下来这么一个风俗,都是这么大就把亲事定了的。孩子小还不甚知道订亲说媳妇是要干啥,但大人不能不急,月儿心急,耀先也心急,再穷再苦也不能把孩子一辈子的大事耽搁了,这是头等大事。耀先月儿开始四下托人,托请人们给他们的新生说媳妇。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托请了不少人,却没有提回来一个口子。真让人急。

新生十二三岁,虽不太懂订亲说媳妇的全部意义,但还是能分辩出什么样的媳妇好,什么样的媳妇不好。新生心里也还是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一个模模糊糊的标准。他心里的好媳妇就是同桌的杏花,因为杏花不仅脸儿好看,心眼儿也好。当然,这只是他一个人的秘密,父亲母亲不知道,杏花更不知道。

还是虎林和耀先走动的近,他上来劝月儿说:“咱这个条件,没有挑捡的余地,只能让人家挑捡咱。”月儿早就没有条件了,现在那里还顾的上挑捡,好赖给儿子占说上一个媳妇就行。月儿赶紧接上话,咛求着说:“虎林哥,咱那里还说啥条件,只要能说下媳妇就行。虎林哥,你和引菊嫂帮帮我们吧,打听着给咱新生说上一个媳妇,到时候我用最好的媒人席待你。”虎林呵呵地笑了,说:“就冲你这最好的媒人席,这事我操心了。”

果然,过了不长时间,虎林上来回话了:女方是歇马庄杨家。歇马庄杨家在土改前就破败了,但破败了的杨家并没有逃躲过土改,在土改中被定了个破落地主。破落地主和地主也是一样的待遇。

一听说是歇马庄杨家,耀先月儿的心都咯噔一下。都在一条马沟里住着,耀先月儿对歇马庄杨家也是了解的。杨家在土改前的破败不是正常的遭受了灾病而导致破败的。他们杨家是因为养了几个不肖子孙,沾染上嫖赌不说,后来还抽起大烟,就把一个好端端的大家业踢蹋了。就是到了新社会,他们身上的恶习还有,能给儿子说一个有这样劣根性人家的女儿吗?俗话说:一辈好女人,三辈好子孙。说不下一个好媳妇,子子孙孙就难能有出息。

虎林一眼就看出耀先月儿心里的疙瘩在那蔓着,像前一次说月儿那样,他又说:“不要弹嫌了,咱就这个条件,有一个茬口不容易,只要人家愿意,咱就摸上天牌了。我知道你们弹嫌的是啥,嫌杨家的人气不好。咱买的是园里的果,不是要端他的园子。”虎林的话句句都是大实话,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再也不是过去了,先给儿子占说下一个媳妇是要紧的。“虎林哥,那杨家的女娃子咋样?人样儿好看不好看?”耀先先转过弯子,他给虎林剜一袋旱烟递过去,这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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