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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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返校回到卧马沟的皇甫老师进了这孔即是教室又是寝室的窑洞,心里就堵闹的不行。生活苦一些,工作量大一些他都不在乎,但他受不了这教室和寝室混在一起的环境。皇甫老师平常也是个爱干净的人,前年他一进卧马沟就要求村干部在这孔教室窑旁的崖面上再开一孔窑,他不愿意把教室和寝室搅混在一起。分管学校的政治队长郭安屯倒是噢噢噢地满嘴答应了,可他就是干答应不办事,两个整年都过去了,第三个年头开始了,还是原貌旧鞋,还让他住在教室里。皇甫老师的心舒展不开呀,他躺在土炕上情绪低沉地想着这个学期怎么往下熬。这时候政治队长推门进来,皇甫老师对卧马沟的村干部,尤其是对这个分管学校的政治队长不再抱有希望,他不冷不热地把郭安屯让坐到炕上。现在学校里来了人只能往炕上坐,脚地里桌子板凳摆放的满满的,都快把窑门堵住了。学生娃们身子单薄,能挤坐进桌子缝隙间的板凳上,大人们来了就只有往炕上坐。
政治队长盘腿坐到炕上后,假惺惺地问:“皇甫老师,明天开学,学校里有啥困难需要村里解决?”
“困难大大地。”皇甫老师竟然学着电影上日本太君的口吻高声地叫一下,然后就七七八八地说起他的困难,“政治队长同志,这些困难也不是给你说过三回两回了,今天我就再说一回,咱这个教室和寝室混在一起不行,太不方便了,对我不方便,对学生娃们也不方便。你看咱是复式班,一孔窑里挤坐了三个班级,窑里的光线本来就暗,这窑门口的窗下又盘了这么大的一个炕,把地方和光线全都给占没了,你看现在窑里的桌子都摆满了,明天开学再收一个班级进来,这窑里那还盛放的下。给你明说,现在只有两张空桌子的位置,明天一年级只能收四个学生,多一个这窑里也放不下。明天谁家的娃子上不上学,你们去做工作。与我这个当老师的没有关系。政治队长同志我给你说过多少回了,在边里再开一孔窑,把这个炕拆掉,就啥都解决了。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在你手上咋就这么难呀。”
听皇甫老师愤愤慨慨地把话说完,郭安屯却嘿嘿地笑了,实际情况和他预想的完全一样。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看来他的计划能实现了。郭安屯想的就是把月儿的儿子拒在校门外,好让月儿低三下四地来找他求情,她不来求情行吗,上学不上学是一个人一辈子的大事,月儿肯让她的儿子当一辈子睁眼瞎,她才不肯呢,她还全指望着靠儿子翻身哩……
皇甫老师真得有些糊涂的摸不清头脑了,政治队长听了一番这么难听的话,不但没有心急如焚地焦虑起来,反而还嘿嘿地恬着脸笑出声。他不明白这种人咋还能当政治队长,他连树木树人的基本道理都不懂。
郭安屯诡秘地眨眨眼开始说话了,政治队长啥都懂,他比皇甫老师想象的要聪明的多,只是用心的地方不一样而已。他说:“皇甫老师,你说的这些情况和困难村里知道,我们几个村干部也坐在一起商量过。是这,你再将凑几天,等忙过这一阵,从根本上解决,不就是在旁边再开一孔窑吗,好办。明天先开学,我们几个村干部也商量过了,明天开学教室里放不下,招收一年级就先把贫下中农的娃们收下,地主的儿子就不用收了,让他等一年,明年再说。我们总不能让地主的儿子挤占了贫下中农子弟的位置,现在的学校是培养革命接班人的地方,和过去的私塾不一样。”
皇甫老师眨眨眼声音不高地说:“也不在乎一个两个学生,关键是要解决问题,把这个炕一拆,就啥事都没有了。”皇甫老师想的只是具体问题,他没有往政治方面去想。
郭安屯就硬硬地说:“这不是多一个少一个的问题,这是阶级路线上的政治问题。这不管你的事,是村干部开会定下的,明天地主的儿子要是也送下来,你就把他打回去,贫下中农的子女都挤的没地方上学,那里还能再给地主的儿子腾出一条板凳。就是这,定了。回头村里再给学校开一孔窑。”郭安屯说完这话就要走。
皇甫老师觉得心里不实在,就问:“要是人家家长问起来,我啥说?”
郭安屯毫不含糊地说:“照实说,就说这是村干部开会定的,就说是我定的,让她来找我。”郭安屯硬是表现出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气慨,他就是想让皇甫老师当个传话筒,把话传给月儿,让她去找他求情说事。
从学校出来,郭安屯就进了吴根才的上房院,他毕竟只是个政治队长,吴根才才是卧马沟正经的当家一把手,这事他得给吴根才打声招呼,万一耀先或是月儿找到他门上,他再应承下来就不好办了。
吴根才坐在院子里听郭安屯把学校的事这么一说,心里多少有些替月儿鸣不平。他毕竟和月儿没有更进一步的关系,郭安屯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了,他也只好在心里对月儿表示一点同情罢了。郭安屯和他是搭挡多年的老伙计,现在他又是分管学校的政治队长,尽管身上有许多毛病,但他说的也是实情,学校的那孔窑里确实挤的再撑放不下桌子了。早一年晚一年上学也无所谓,原来村里没有学校都还不是十几岁了才到外村去上学,或者干脆就不上学。腾下手给学校再开一孔窑,明年就再没这种事情咧。就这样吴根才没有对郭安屯的安排提出疑议。
皇甫老师做难地对耀先说这不是学校的决定,是村干部开会定的,是政治队长郭安屯亲口说的。耀先一下就哑住口,要是皇甫老师不让新生来上学,他还敢来争一争问一问。这是村干部开会定的,是郭安屯亲自说给皇甫老师的,他就没胆量再去质问。耀先想象的出来,这肯定又是郭安屯从中使的坏,他的司马昭之心耀先早就知道,他一直就在打月儿的主意。虎堆咋就没有一枪把这可恶的家伙打死。耀先这时居然想起虎堆打的那两枪,真的,如果去年虎堆一枪就把郭安屯打死,耀先今天肯定就不会碰上这样不顺心的事情。
从学校出来,耀先站在皂角树底下不愿就这样一无所获地回去,这样回去他没法向月儿交待,在他下来的时候月儿眼里充满了哀哀的期待,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月儿明澈秀丽的眼里流出失望伤心的泪水。耀先沉重地嗟叹一声,把头举起,他看见满天都是黑滚滚的乌云,突然有一颗流星穿出云层,拖拽着一条明亮的长尾巴急地落到山那边去了。山那边是什么地方?山那边不就是大沟河水库吗,不就是小河哥长眠不起的地方吗。耀先眼里滚出一串热热的泪水,小河哥为了他把命都舍出去了,为了新生,他还有啥舍不下的。耀先抹掉脸上的泪水,把勇气鼓起来,他决定去为新生争取机会,去找村干部说说理。他不相信这世界上就真的没有说理的地方,他决定去找吴根才。吴根才才是卧马沟真正的一把手,他郭安屯只是一个拿大旗做虎皮狐假虎威的家伙。
耀先一扭身向上房院高大的哨门楼走去。原来耀先对吴根才也像对郭安屯一样充满了惧怕,但是后来他慢慢觉得吴根才不那么可怕了,尤其是公社成立那次让他代表卧马沟到下马河大十字上吹唢呐,有了那次接触,耀先对他就由惧怕变成敬畏了。
耀先轻轻地越上哨门楼前的五阶青石圪台,厚重的哨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咯咯吱吱地开了。这座院子里撒满了他少年时的欢乐,更铬刻着后来的惊恐。原来整齐美观的上房院现在已被拆的七零八落,只剩下正北的一面上房和这一座孤零零的哨门楼,另外的三面房子拆走后,就留下一堵豁豁牙牙的后檐墙,倒是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挺挺拔拔地粗壮起来。“谁呀?”吴根才一家正围坐在银杏树下的石桌边吃晚饭,听见哨门响,吴根才就问一声。
“是我,根才哥。”一走进这座院子,耀先的心就虚了,刚才鼓起的一肚子勇气也不知道那里去了。
听出是耀先的声音,吴根才招呼别的乡亲一样招呼着说:“拴娃呀,来来,过来先喝一碗饭。”
耀先颤着小腿肚子,战战兢兢地往前走几步,嗫嗫嚅嚅地说:“你吃,你快吃,我刚搁下碗。”改改递给耀先一个小杌子,让他坐下。耀先把小杌子往后挪挪,坐在暗影里。
“月儿的手真快,下工才多一会功夫,你们倒把饭吃完了,看,我这一家子人才端起碗。”吴根才说的虽是一句闲话,话里却包含着对月儿的夸赞。耀先下工回到崖口根本就没有吃饭,新生上学的事这么闹人,他那里还顾得上吃饭。听吴根才这么说,他坐在黑影里强装着干笑两声。吴根才呼呼噜噜地喝完一碗饭,把空碗递给改改舀饭的时候扭过脸问坐在远处暗影里的耀先:“你是有啥事吧?拴娃。”
耀先就吞吞吐吐地说:“我家新生今天第一天上学就让学校打回去了,他小,说不清事由,只是个哭。刚才我到学校问皇甫老师,皇甫老师说这是村里开会定的,究竟是因为啥,他也说不清,他让我过来问问你。”
耀先一走进哨门,吴根才就知道他干啥来了。“噢,这没有啥。”吴根才向耀先解释起来。“这也不是村里开会专门定的,夜黑间安屯过来说学校教室里挤的再撑展不开桌子,有几个娃往后靠靠,明年再上一年级。明年再开一孔窑,皇甫老师搬过去,把教室里的炕拆了,腾出来地方,明年到岁数的娃子就都能上学,就是个这。没有别的意思,缓上一年,原来还都不是闪过十岁才上学。”吴根才把话转圆了说,他没有把郭安屯的原话端出来,那样的话太伤人,他不想让好看的月儿伤心。现在来的虽然不是月儿,却是月儿的男人。把郭安屯的话说出去,月儿肯定感到伤心,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于是就转着说了一圈。
吴根才的话把耀先肚子里的忧虑和不安差不多就扫掉了,明年就明年吧,刚才教室里他也去了,里面确实挤的再摆放不下桌子。“只要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明年就明年吧。”耀先从小杌子上站来。
耀先临出哨门时,吴根才在后面又说一句话,他说:“你要是着急,娃子也急着想上学,你过去再见一下郭安屯,给他说说,学校是他管着哩。”耀先刚平缓了的肚子里立马又绾结起一个大大的疙瘩,只要一提起郭安屯,他就不由地浑身一颤。
耀先回来把事情的过程一说,月儿的心就更沉重了。显然新生上不了学是郭安屯在中间使的坏,捣的鬼,他想要干啥那是再清楚不过了。月儿看着耀先,耀先也看着月儿,两个人不再说话,两个人再度陷入痛苦的沉思中。
新生去年就该上学,人家借口说生日小,打回来了。今年岁数够了,又说是教室挤没地方了。明年呢,明年肯定还能想出不让上学的借口。这样三推两推,就是为了不让新生上学。一个人如果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那他的灵魂注定就会永远地深陷在愚昧无知的黑暗里,就会浑浑噩噩一辈子。月儿不能眼看着心爱的儿子就这样被三推两推地耽搁了,被毁了。为了自己,为了耀先,为了新生长长远远的将来,更为了替耀先而死的小河哥,月儿要想尽一切办法让新生去上学,是明天,而不是明年。如果新生上不成学,那么他们这一家两代人就真的再没有一点点指望了,就永远没有翻身出头的日子了。耀先已经尽心尽力地找过了,但没有找回来结果。老实人谁把他当人看呢,他说出来的话又有谁听。月儿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了,她早就知道那些人虎视眈眈地想得到的是什么。到了今天她再没有了别的选择,她只有这唯一的办法。
月儿像是走上刑场的义士,捋一下披在肩上的短,就毅然决毅地向崖口下走去。
月儿起身向外走的时候,耀先就知道她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他想拦挡住她,但是月儿说的对:为了新生的将来,为了报答九泉之下的小河哥,他们只有做出牺牲。耀先目送着月儿向黑沉沉的崖口下走去。在耀先心目中他的月儿永远是圣洁无瑕的,不管她做出什么事,她的心永远是忠贞的,就和诗里写的那样:他们只能掳走她的身,却掳不走她的心。
耀先在崖口上又吹奏起唢呐,低惋、悲愤、如诉如泣,这就是他唯一的抗争,用一杆破旧的唢呐吹奏出自己心里的抗争,吹奏出心里的郁闷,吹奏出心里的悲愤……
在低惋悲愤如诉如泣的唢呐声中,月儿一步一步向黑暗幽深的崖口下走去,一步一步向更深的苦难,更大的屈辱中走去。
月儿没有走进郭安屯破烂的场院,就是受再大的苦难,她也决不向这个恶人低头,她宁可从崖口上跳下去,把自己美好的身体摔个粉碎,也不让这个坏人肆意蹂躏。在月儿心中郭安屯像恶魔一样可恨,她生活中的所有不幸都于这个恶棍有关。月儿高贵的头颅不会向恶棍低垂。
月儿也没有去向李丁民求救,她知道李丁民是一个好人,同时他更是一个沉默寡言老实本分的人。她不想让李丁民为难。
月儿直接向皂角树下的上房院走去,向吴根才走去。原来的吴根才在月儿眼里也是一尊凶神恶煞,他火辣辣的目光盯逼在脸上常让她感到揪心的怕。但是这么长时间他对她并没有做出越轨出格的行为,即是在笸箩潭边有那样的机会,他也没有跳出来粗暴地欺负她,相反还总是给她一些关照,慢慢她对他的看法就生了变化,由惧怕而敬畏,由敬畏而感激。现在到了关键非常的时刻,她只有去向他求助。月儿知道这样的求助是要付出代价的,在吴根才身上她愿意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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