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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垂,将天幕染成深深浅浅的金黄,偶有光线从厚厚的云层缝隙中泄下来,将整片湖面也染成金色。
殷殷一直低垂着头,目之所及,只有他脚上那双云锦朝靴,此番却不知怎地,听他莫名笑了一声,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
他嘴角噙着尚未消退完全的笑意看来。
殷殷莫名被晃了一下,终于接受胳膊拧不过大腿的现实,迟疑着将裙裾掀起寸许,露出小半截小腿。
沈还看过来,双腿莹白却不细嫩,仍旧高肿着,又看向她放在圆柱旁的木拐,面上蕴着薄怒:“给你的药为何不用?”
“大人给过奴药?”
沈还面色罕见地僵了一下,沉默片刻,才道:“昨夜你姨母过来,让她给你带了伤药。太医院精心研制的药,敷上两次消肿自不在话下,怎还会这般严重?”
殷殷愕然,不知为何丁层云未同她提起此事,却继续装傻充愣:“姨母她又去致青园做什么?惊扰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毕恭毕敬的语气,却径直略过了他送药这个关键信息。
沈还被她气笑:“托辞说上回去我那儿寻戏班子的人没寻到,仍是想托人去瞧瞧你娘亲,故又去了一趟。药呢?”
他再次问,殷殷无法继续装傻,但昨晚丁层云行事顺利,兴许只要再待上几日就能随戏班子出府了,她万不愿在此刻节外生枝,遂冷硬道:“多谢大人费心。可能姨母回来较晚,奴已歇下,便未转交。”
太过疏离客气的语气,甚至没有提一句待会儿回去再问问她姨母。
何况这都已快至酉时了,昨夜未及转交,今日呢?恐怕就是不想用而已。
他自认已经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
她既不识抬举便罢了,他没再出声,起身出了水榭。
小苔正在外边儿彳亍,见他出来,连忙往里看去,见殷殷神色如常,心下才松了口气。
“送她回去。”沈还神色如常,语气却冷得像初春冻河里的冰渣子,“薛夫人那边问起,只回本官恰巧来此歇息,嫌筝声扰人,将人遣走了。”
小苔没有心思细想他如此作为的缘由,赶紧应下,进水榭扶了殷殷出来。
殷殷注视着日光下那个愈行愈远的颀长背影,在原地驻足了足足盏茶功夫。
第14章“若能攀上沈还……
薛晗晚间赴宴回来,在车上便开始眩晕作呕,蒋正碍于邱平下晌的话不好将她一人丢下,只得陪着去了她院中。
谁知薛晗因回来时吹了凉风,又起了高热,蒋正怕冷落了她,连孝期分房的忌讳都顾不得,让人伺候着在西次间歇下,好亲自守着。
到了后半夜,薛晗迷糊间醒来,听闻窗外风声作响,忙唤莺儿。
莺儿在南窗下睡着,闻声赶紧应道:“夫人醒了,可要喝点热水?”
见薛晗点头,忙斟了一杯温水送至榻边,薛晗饮下润了喉,本想说句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问:“家主呢?”
“家主担心夫人身子,没回正院,现下在次间歇着呢。”
薛晗握着空杯的手指用力,捏得指尖泛白:“成亲这么多年,你瞧他对我可曾有过半分真心?这起子窝囊废,自个儿不成器,便巴不得妻妾全都出身卑贱,好让他们肆意拿捏,娶我……”
她嘴角噙着无奈的笑:“在他眼里,只不过伤了他那点儿可怜的自尊。担心我?岂非笑话?”
莺儿绕过百宝,悄悄往外间一觑,见蒋正睡得正熟,这才劝道:“夫人这说的哪里话?若非当真担心您,家主怎会连守制的忌讳都不顾,亲自在这儿守了一夜呢?”
“忌讳?”薛晗冷哼,“你瞧他守过半分忌讳么?亲爹尸骨未寒,就能在灵堂里搂着他爹的女人快活,也不怕亲爹死不瞑目。只可怜他爹为他这宝贝儿子算计了一辈子,倒没料到他这宝贝儿子竟是个十足的不孝子,连自个儿亲爹的死因都懒得追查。”
“家主这是知道,万事都有夫人操持呢,夫人定会让整件事水落石出的。”
“放他娘的屁。”薛晗将茶杯递给她,“我可没心情帮他查案,横竖这事的风声也没泄露出去。”
薛晗探出手来,莺儿会意将她扶起,行至百宝后,薛晗注视着次间榻上酣睡的男人,半晌没有出声。
谁年少时还不曾满心期待过一个会疼人的夫君和一段和美的姻缘呢?
初成亲那几年,他们两人也曾如胶似漆琴瑟和鸣,后来为何变到了眼下这地步?
仔细想来,是从父亲无意间现蒋源存有二心,私底下竟还留了份抄本,要她不惜一切代价拿到,而公公和他则不知为何对她存了戒备之心开始的?还是从她成亲数年无所出,而他的眼神开始逐渐流连在府内外的莺燕上开始的呢?
公公病笃,丈夫懦弱,她只身撑起这个家,将自个儿从一个偎在丈夫怀里撒娇的妇逼成一个说一不二甚至称得上心狠手辣的强势主母,换来了什么?
只换来了他再也不愿同她亲昵,日甚一日的自尊心作祟,以及由此而生的嫌恶。
她闭眼扶额,睫下藏着深深的疲倦:“莺儿,那簿子的事查得如何了?”
“按夫人的意思,不报官便不必官府插手,咱们能以老爷生前惨遭毒手为由亲自彻查府内一应人事,现下已以此为借口查验了半数园子,尚无所获,但好在这理由足够有信服力,家主未曾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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