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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就到了放生老马的日子,蜜娘做早饭的时候,巴虎带着三个儿女去喂马,今日它们吃的是米和包谷,草料也都是好牧草,水里掺了盐,其其格还抱了蜜罐过去,要让老马尝了咸的再来勺蜜甜甜嘴。
一共七匹老马,活了二三十年,眼神都是温顺宽厚的,看人的时候像个和善的老人,其其格和吉雅走近,它们自觉低下头颅去蹭他们的手。
巴虎叹了口气,走过去挨个拍了拍脊背,“老伙计,你们往后就自由了,这里草场大,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就不再去赶你们回来了。”
“爹,不能养在家里吗?”其其格抱着马头舍不得,说要给它们养老,“像阿爷一样,把它们留在这里,下雪了它们也有个地方住。”
但马跟人不一样,它们天生就热爱奔跑,养在圈里是拘束,放归野外才是天性。
巴虎提着桶带三个孩子往家走,“现在你们还不懂,日后在野外看到野马野骆驼你就懂了。”养在圈里它们就是人的奴隶,身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它们遇见人像是看见一只飞鸟、一只野兔一只灰鼠,都是在大草原上觅食生活的,是平等的,不惧不怕,不媚不侍。
一家五口带着也要跟去的艾吉玛骑着五匹壮年马,赶着七匹老年马,循着日头升起的方向一直跑,积攒了一冬的力气都用在四肢上,马蹄甩飞湿泥,踏碎背阴处的积雪,鬃毛在寒风里肆意飞舞,又在耀眼的太阳下重染上了光泽。
巴虎拉住缰绳,勒令大黑停下,跟在他身后的几人也拽住缰绳放慢了度,目送取了缰绳的老马撂着蹄子越跑越远,越过两座山包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回头眺望。
男人喘着粗气没吭声,盯着陪他度过最难那几年的老马,等它们转过头打着鼻哨再次撂蹄往远处跑,他才抬手遮住刺眼的光,喃喃道:“生于草原,归于草原。”
老马跑没影了,五匹马才打道折返,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同样带着十来匹老马的老敖嘎,他身下骑的那匹也是老马。
“已经回来了?”老人勒停了马。
“嗯。”巴虎点头,看着他身下的那匹马,“年龄不小了吧?”牙都豁了。
老敖嘎比出四个手指,“快四十年了,只盼着它再多活几年,等我死了,我俩一起入土。”
两行人分开,吉雅好奇马能活多少年,“不是要放生老马吗?怎么还跟人埋在一起?”
漠北是有人死后,后辈杀了老马让马陪着人一起入土的习俗,巴虎不欲多说,打岔给孩子们讲怎么看马的身体状况,最重要的就是牙口,牙口坏了胃口也就不行了,最终多是病死。
“趁着它们牙口还好,放到野外让他们逍遥几年,死后马尸给别的肉食者填饱肚子,再滋养了身下的土地,来年长出更茂盛的青草,养出更肥壮的牛羊马骆驼。”
……
动身前往临山那天,九只山狸子一个都没回来,而且是连着好几天没见过它们的身影。
“估计是回山里了,日后要是回来了,你用肉把它们哄住,别让它们找去临山了。”巴虎给牧仁大叔交代,“家里有人,它们应当就不会跑。”
“它们回来我就喂着,要是执意要走我也拦不住。”老头不敢打包票。
其其格和吉雅已经骑上马了,看狗都赶着羊群跑远,他俩往东边瞅了瞅,还不见大斑小斑它们出现,只好挥着手跟老头告别:“阿爷,我们走了,你在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生病了就去看大夫。”
“好嘞好嘞。”孩子一开口,老头就忘了巴虎,走过去跟三个孩子说话,握着哈布尔的手说:“又大一岁了,秋天回来可不能再忘了阿爷。”
“肯定忘不了。”哈布尔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阿爷你要把猪养得肥肥的,等我冬天回来吃猪肉。”
“就只记得吃。”蜜娘戳他一下,看前面的队伍走了,跟老头说:“我们这就走了,你没事了多出去跟人唠唠嗑,别闷在家里。”
老头应声,后退几步,走到台阶上目送车马离开。
路上的雪还没化尽,低洼处还有水泽,衙役在前探路领路,绕弯拐道,一直到走上大道才好走许多。
其其格和吉雅换骑了骆驼,走在外侧盯着羊群,一路跟同行的仆人唠嗑。
日上中天,蜜娘也带着小的出了勒勒车,脱了羊毛袄搭在马背上,吹哨子招呼俩孩子过来,“热不热啊?可出汗了?”
“已经脱了。”其其格掀起衣摆,里面少了件小袄。
“谁给脱的?”
“艾吉玛。”其其格手上一指,艾吉玛也骑着马,马背上搭着花花绿绿的棉袄,有她的也有吉雅的,还有他自己的。
“成,冷了你们再穿上,要是病了就不能骑骆驼了,只能跟我带着小老三坐勒勒车里。”
三个孩子兴头足,又是坐不住的,宁愿在外面吹风颠簸也不愿意坐勒勒车里,骑着骆驼跑前跑后,赶只离群的羊回来就过来领一个铜板,走了三天,空荡荡的荷包已经鼓起来了。
这日其其格说想吃饺子,蜜娘切了萝卜和羊肉坐勒勒车里擀面包馅,听到吉雅激动地哇哇叫,拉开车门钻了出去,站在车辕上先看到他抱了只才出生的羊羔站在山包上,母羊在他脚边打转。
“是大斑小斑它们追上来了!”其其格大呼,挥着手迎了上去,最后人和山狸子滚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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