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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忍不住笑了笑。又听见她说:“大理寺那个张大人你知道吧,就是你这个案子的主审。袖中时时备着汗巾和香膏,每回面见毕,必以汗巾擦面、香膏涂额。有一回挨完训斥,又被赵大人抓着同去勘视现场,下意识掏出巾帕来擦面。赵大人见了,斥他女子行径、举止轻浮。张大人有苦说不出,只好说自己体质虚弱,每聆大人教诲,自惭己过,不由冷汗涔涔,以巾帕擦面是怕在大人面前失了体统。哈哈,好在赵大人还没见到他抹香膏——后来这事传开,张大人背后就得了个“香汗公”的名号。”
花朝大笑。又好奇问:“你们大人既拜那位赵大人为座师,怎的不在大理寺任官?”
王菀道:“我们大人起初的确是在大理寺任官的。初封时便是寺正,若按如今我们大人破案的度,现而今只怕已官拜少卿。”
花朝讷然:“那为何如今又调至刑部呢?”
王菀轻叹:“还不是那个康平公主案!我们大人极力主张莫要再查下去,与赵大人意见相左。赵大人遭贬黜前以渎职之罪参了我们大人一本,我们大人差点遭外放。所幸咱们部衙惜才,李尚书拼了一身老骨头,才把我们大人抢了过来。”
又是康平公主案。原来此案连杜誉都牵连到了。
“可……”花朝心生疑惑:“你们大人如此铁面无私,怎会在康平公主一案上反而那般随意?”康平公主一案,事后证明,那位康平公主的确是假的。真的康平公主据闻已死在了在和亲途中。天子无奈,只得选了一位朝臣女封为宜平公主,和亲沾兰。这位公主,便是王菀的二姐王毓。
“这我就不知了。我得去胡府了,打水之事就交给你了!”
公厨下热水不断,花朝灌满一桶,正欲提着回去交差,使大劲走出几步,意识到杜誉在整她。
好在厨边有几个歇脚小厮,见花朝长得标致,早冷眼瞟上了。花朝弱柳扶风般地一歪,真真假假装着吃力。小厮忙争着过来帮忙。
提到公房外的游廊,花朝忆起杜誉是叫她自己提水回来,念及他这几日的矫情,当机立断从小厮手中接过水桶,晃晃悠悠提完这最后一程。
杜誉已在伏案疾,听到动静,搁起身,走到门边,见她艰难跨进门内,并不搭手,只是向她身后探望一眼,冷笑:“公厨无人么?怎的竟需马夫人亲自提水来?”
花朝一愣,这意思是……其实可以不必她亲自提来?
不,杜誉一定是在钓鱼!
于是欠身道:“大、大人让民妇提水来,民妇岂敢假手他人。”
“哦!”杜誉挑眉:“马夫人很是实诚,本官着实感动。方才夫人自告奋勇,本官还有些担心夫人身娇体弱,提不动水。正欲差两个下人过去帮忙,没想到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正好……本官自北边马场经过,一身风尘,晚间还要上崇礼侯府赴宴,不如夫人再去打几桶水来,本官就在这里沐浴更衣,也省得往返劳顿。”
“你……”花朝见他如斯无耻,几欲指着他鼻子开骂。然记起自己性命捏在他手里,终悬崖勒马,胸间起伏数回,方展颜一笑:“衙门是办公之处,大人在此地沐浴,只怕不妥。旁人见了,恐会背后说道大人公私不分……有、有失体统。”
“无妨。诸司长官在衙门内俱有厢房,本官为办案便利,常常在此歇卧。僚友皆知,无甚可说的。”
花朝胸口再度起伏,咬牙捏手,飒飒一转身,利落往门外走去。提就提!不就是提个水吗?老娘提个十桶八桶,淹死你、烫死你!
走出两步,忽然顿脚,转身利落下跪,一气呵成:“大人,我提不动。”
何为脸皮?何为骨气?贵几钱?
杜誉眉毛一挑,故作惊讶:“哦?怎么又提不动了?方才不是还……”
花朝咬牙闭目:“方才那水……不是我提的……”
“起来吧。”杜誉略略沉吟,道。指指她身后水渍:“那水自然不是你提的。从廊下所洒水迹看来,若是你一路从厨下提来,此刻只怕仅剩了半桶。”话未落,自她跟前提起水桶,径往屋内置盆处走去。花朝怔了怔,下意识跟着他入内,听见他清润的声音徐徐传来:“是我考虑欠周了。王菀是习武之人,一桶水对她而言不是什么难事。素来这些小事我都是让她去办,习惯了。方才因想着别的事,没考虑到那水对你来说有些重……是…我的错……”
第八章
花朝望着杜誉背影,心头涌上莫名情绪。那破败茅舍中的几净窗明浮现在眼前,杜誉在灶后烧火,一手执火棍,一手执书。面上蹭了黑灰,也不说什么。听她说要洗热水澡,连夜砍木头,扎了个简单的浴盆,结果水一倒进去,哗哗流了满地都是。却未恼,只是默默收拾,红着脸道:“姑、姑娘,委屈了。”
他从来不是矫情之人。自己该知道的。
正兀自感怀着,杜誉忽叫道:“伺候本官净面。”
花朝脑中虚影扑腾消散。这人呐……也不是不会改变的。
花朝不情不愿地上前,将一方巾帕掷入盆中:“民妇一届罪囚,大人如此使唤民妇,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民妇卑颜谄媚大人,大人徇私枉法呢!”
杜誉道:“夫人乃大理寺罪囚,在刑部,只是个证人。方才夫人口口声声说要让本官用个彻底,本官却之不恭,何来徇私枉法一说?至于夫人谄不谄媚,那……就是夫人自己的事了……”说着,真低下头来,示意她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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