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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李修远心里是偏袒林维桢的,知道他家突遭变故,一路跟着小姨长大就够心酸了。现在看着他把弟弟当成差了十来岁的小朋友照顾,难免有些无奈。但李修远也能理解张子轩,一个顺风顺水十七年的小魔头,父母疼爱家里不缺钱,几乎一下子从天堂坠入地狱,这谁受得了。
家事能不说就不说,张子轩的老师同学也不知道,所以他期末成绩断崖式下跌被解读成了浮躁贪玩不刻苦。班主任恨铁不成钢,把他叫到办公室大批一通,毕竟要上高三了,老师心是好心,但话说重了,撞上这么个叛逆期的少年人简直是灾难片。
“他要脾气也算了,冲我脾气都没事儿,”林维桢揉揉头,“但除了手术室外哭那一次,其他时间就绷着脸。他爸是再三交代让他在妈妈面前坚强点儿,但是出了医院回家,泄情绪也不丢人啊。”
“你觉得不丢人,”李修远说,“你弟不一定。你帮他扛了太多事儿了,但算算你才大他几岁?”
说话点到为止,李修远没继续讲,林维桢也没继续问。
“我暑假去北京实习,”李修远说,“过两天就走了。面是见不了,但有需要随时打电话,半夜也行,别自己忍着。”
林维桢伸手拍拍李修远的后背,朝他笑了下。
李修远忽地想到了什么:“何清在s城吧?”
林维桢点头,李修远伸了个懒腰,说:“那就行,他在了我就不操心了。”
看见林维桢表情不太对,李修远又道:“怎么回事儿?吵架了?这一天了也没见你提他。”
“没吵,”林维桢低头笑了笑,“他太忙了,不想耽误他。”
“什么叫耽误啊,”李修远说,“你俩是最亲的人,谁都不想出这么大事儿,但既然来了,不得一起面对么。你是不是惹人家了,说什么‘别管我,我自己来’?”
林维桢愣了下,李修远看他那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天天罪感那么重,不怪你,这些真的都不怪你。你是上帝还是菩萨啊,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小组项目崩了都先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问题,那小组项目拿第一怎么没见你夸自己?对你好的人都是心甘情愿的,比如我,何清他更是。”
说了一车轱辘话李修远都渴了,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才继续。这些话他早就想告诉林维桢了,不过是没有合适的时机。有时候不说是觉得自己不够格,但现在离他的家庭和过去更近了些,在这段友情里李修远又主动往前迈了一步。
他不能让林维桢身后没有人。
“别太感动,给你弄哭了何清还觉得我欺负他的人了呢,”李修远开玩笑道,“是不是觉得我特好,想早点认识?”
林维桢把他凑过来的脸推过去,转头笑了。
确实想早点认识,林维桢想。
他的至暗时刻是自己一个人过的,不是没有好朋友,只是那会儿大家都太小,痛彻心扉体会不到,安慰的话也不会说,更没有经济能力为他奔走。小姨对他好是生活上的,没有同龄人设身处地为他考虑,开导他,劝解他。他只能一个人等着伤口愈合,一个人穿过迷茫的浓雾,一个人从噩梦里逃出来,走到今天。
那么难都过去了,当下的一切也都会变好。
许盈坦然接受了自己的病,看到检查报告的晴天霹雳已经过去了,人各有命,掉下来什么都得担着,何况现的早不是死刑。只是看着林维桢忙忙碌碌,许盈除了感慨就是心疼。丈夫不在身边,儿子不够成熟,四十多岁的人隔着半个地球给林维桢打电话哭诉,如今想来还是脸上挂不住,有些愧疚。
他真是像极了姐姐,许盈心想。
林维桢查了很多资料,医生说什么都记着,吃什么好,什么一定要忌口,怎么适度运动,怎么稳定情绪。与现实共存是一种勇气和一种能力,上天过早地赐予了林维桢这些。
大附中放假无缝衔接了张子轩的高三冲刺补习班,但他周末还是会去医院,和林维桢换班照顾许盈。
林维桢晚上偶尔会帮张子轩看看卷子。
他很久没看高考题了,这些东西很奇妙,像是青春的见证,就算以后再也用不到圆周曲线和三角函数、安倍定则或楞次定律,它们也是在大脑中雁过留痕的存在。
电子表响了几声,林维桢看过去,显示屏写着“周日2o:oo”。
张子轩第二天有早课,早该回家换班了。
林维桢觉得不对,拿起手机拨通了张子轩的电话。
对面一下就接了,但背景音很嘈杂,还有人大声嚷嚷,听起来不像是好的字眼。林维桢忽地站起来,下意识地往外走,一边关上门一边叫张子轩的名字。
过了好几秒张子轩才喊了声“哥”,声音明显不对劲。
林维桢心脏一下子揪起来:“怎么了?你在哪?”
张子轩说了个地名,含混不清的,林维桢也不知道,他干脆道:“我位置共享。”
屏幕上两个小红点离的不远,就在这一片,林维桢开了辆单车,蹬的飞快,风一般地穿过两条街,拐进一条小巷子,看见张子轩和几个年纪相仿的高中生站在一家酒吧门口,没缺胳膊没少腿,才长舒了一口气。
一个中年男人露着纹身花臂,点着烟头坐在凳子上在几个人身上来回看。
林维桢翻身下车,一路小跑着过去,风呼呼地往胸腔里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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