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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撞人」這一段,出自傳統相聲《八扇屏》,說的是張飛的故事。《八扇屏》本來是運用貫口*的方式介紹一些古人生平,通常來說墊話和正活兒內容都是逗哏的揶揄捧哏的無法與古人相提並論,從而造成笑料。但他們只有十分鐘時間,為了力求讓觀眾的注意力打一開始就被吸引,陳鈴毅然決然改成拿自己和自己所在的行業砸掛。
原先電視台讓他們講的是《打燈謎》,但哪怕可以進行改動,放到這個舞台上來講也是中規中矩。說《八扇屏》中的莽撞人,是陳鈴靈機一動的想法。
一來可以很絲滑地由自己是個唱跳歌手來引入——包括他今日這副裝扮,也有了很好的解釋。
其實並沒有哪條規定說說相聲必須穿大褂,大褂也不過是彼時相聲發源時藝人們的常服,後來慢慢才演變成人們印象中的演出服。但穿什麼服裝,也要跟所說內容相符,先前預備要講《打燈謎》,陳鈴這身打扮就莫名其妙。而如果他在台上「扮演」的就是一名唱跳歌手,那他這副打扮就是合情合理。
二來還可以展示一下自己的貫口活兒。
十分鐘的相聲段子,不一定能說出多麼驚天動地逗人笑的東西,但如果來上一段貫口,絕對能讓人耳目一。
「我說說,您聽聽,在想當初——」陳鈴說著往外邁了一步,做出個武二花*的身段來,氣勢凜然,「後漢三國有一位莽撞人。自從桃園結義以來,大爺姓劉名備字玄德,家住大樹樓桑。二弟姓關名羽字雲長,家住山西蒲州解良縣。三弟姓張名飛字翼德,家住涿州范陽郡。後續四弟,姓趙名雲字子,家住鎮定府常山縣,百戰百勝,後封為常勝將軍。只皆因長坂坡前,一場鏖戰,趙雲單槍匹馬,闖進曹營,砍倒大纛兩桿,奪槊三條。馬落陷坑,堪堪廢命。」*
才念了一小段,掌聲66續續響起。
前頭陳鈴的墊話已經讓人覺得這小子真敢講,但大多數人,包括通過網絡看直播的網友們,也都認為這就是極限了。
大家也沒真當這是個相聲,都把它當成用相聲形式來講的脫口秀來聽而已。
畢竟陳鈴哪怕裝得再怎麼有模有樣,他本職也是個偶像。
但陳鈴開始念貫口時,情況就不一樣了。
這是相聲里的基本功,使貫口活兒,不單單要演員把文本背下來,還要有起有落讓人聽來如一節奏舒暢的詩,每個字落到耳朵里,就像大珠小珠落玉盤。
且陳鈴說的這一段莽撞人,又不像報菜名之類的貫口,只需念出各式菜名,莽撞人是故事,表演者還需使身段,用眼神,真正地把觀眾帶到故事裡去。
而陳鈴正是這麼做的,他看上去遊刃有餘,甚至不像在背貫口,只像在說故事——如果不是他確實用著貫口的節奏的話。
念到末了,陳鈴的語越來越快,卻還是字字清晰:「……曹操聽真,現有你家三爺在此,爾等或攻或戰,或進或退,或爭或斗。不攻不戰,不進不退,不爭不鬥,爾匹夫之輩……」*
隨著他語加快,現場觀眾的情緒也被調動起來,一時間掌聲如雷。
過了這段,陳鈴的貫口又像跌落瀑布之後進入平原緩緩流淌的溪流:「……後有詩讚之:『當陽橋前救趙雲,嚇退曹操老奸臣,姓張名飛字翼德,萬古留芳——莽撞人!』」
這整段貫口,攏共八百多字,陳鈴一字不落地念到最後,現場掌聲也越來越響,陳鈴粗略掃了一眼台下,發現有些剛才喝倒彩的現在也情不自禁鼓起掌,但被他一看,又似乎想起了什麼,悻悻把手放下。
陳鈴和葉答風一同鞠了個躬,下台。
剛從舞台上下來,陳鈴身子就一軟,葉答風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再去捏他的手,發現他手心全是汗。
「……」陳鈴順勢將下巴支在葉答風肩上,小聲道,「剛剛嚇死我了。」
聲音可憐兮兮的,完全不能將其和舞台上那個大放闕詞還大秀基本功的逗哏演員掛上鉤。
第4章
這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陳鈴幾乎是馬上反應過來,後台人來人往,多少眼睛正盯著他們看呢,他這麼個樣子不像話。於是他直起身重站好,沒注意到葉答風本想拍一拍他背的手停在了半空。
葉答風將手收了回去,說了句:「表現得挺好。」
「您覺得挺好就行……」
這短短十分鐘,讓陳鈴感覺如同過了十年。別看他在台上的時候講台詞像在指點江山,背起貫口來瀟灑自如,實際上他心裡沒底得很,哪怕有著上台的興奮,這種興奮中卻也夾雜了更多擔憂,怕久未上台把握不好尺寸,怕出錯,還怕觀眾不買帳。
也怕被師哥批評。小時候學藝,師哥比師父還嚴苛,常常是陳鈴學了點東西就志得意滿去邀功,最後被葉答風挑一堆刺兒,還被抓去對著白牆反覆練習——真正的面壁思過。
倒也沒有練不好不讓吃飯或者挨打這種橋段,但是如果他練不好,師哥會坐定並把他扛到自己腿上,面無表情地撓他痒痒肉,撓到他眼角飆淚雙腿亂蹬苦苦求饒也不一定收手。
真是十分可怕的酷刑,陳鈴至今想來仍然心有餘悸。
不過他都成年了,師哥應該會比較照顧他的尊嚴,不會再這樣搞他了。
……吧。
葉答風可不知道陳鈴的心思千迴百轉,只說:「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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