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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名四十歲上下的女子,穿著一件簡單的外套和一條運動褲。她長相平凡,身材矮小瘦弱,飽經風霜的臉上寫滿了生活的苦難與哀愁,和周圍的人群格格不入。
她站在大廳里,在衣襟上侷促地擦了擦手,幾次想要上去和人搭話,卻又低下頭,猶豫停滯不前。
邢司南走過去:「您好,請問是李霞女士麼?」
她抬起頭,看見邢司南後,有些畏懼地往後退了一步——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骨子裡的敬畏,像是在黑暗裡待久了的人,猝不及防看見太耀眼的東西,第一反應不是靠近,而是下意識地躲避。
邢司南注意到了她的動作,但沒說什麼,只道:「我是負責調查此案的警察,我姓邢,請您跟我來。」
她動了動嘴唇,終於說出了進來以後的第一句話:「你們……你們已經確定是他了嗎?」
「dna檢驗的結果出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邢司南低聲道,「抱歉,我很遺憾。」
李霞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她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聲音顫抖:「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請您節哀。」
李霞跟在他身後,神情恍惚地往問詢室走。她看起來似乎對何勇的死很意外,渾渾噩噩地走在路上,甚至好幾次差點撞到路過的人。
幸好問詢室與大廳離的不遠。邢司南為她推開門,示意她進去,而後在她對面坐下:「你最後一次見到何勇是什麼時候?」
李霞沒說話,似乎還沉浸在何勇的死訊中回不過神。邢司南輕輕地咳嗽了兩聲:「李女士?」
李霞定了定神,小聲地回答:「大概、大概21號早上。他跟我說要去上班,然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21號?這和警方所推測的何勇死亡時間也相吻合。邢司南和楚白對視一眼,開口道:「也就是說,他至少已經失蹤了五天。這兩天他沒有回家,你不覺得奇怪麼?」
「他以前也會這樣。」李霞垂下頭,聲音細如蚊蚋,「他經常三天兩頭不著家,也不接電話,不回消息……一開始還會擔心他,以為他出了什麼事,後來慢慢慢慢地,就習慣了。」
「你知道他都去做什麼了麼?」
李霞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邢司南皺起眉,顯然對李霞所說的話並不信服。李霞細聲道:「警官,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們夫妻感情一般,平時都是各過各的。」
邢司南挑了挑眉:「既然感情一般,當初為什麼要結婚?」
「我和他是經人介紹相親認識的。」李霞苦笑了一下,「我大兒子的戶口不在越州,上學讀書是個大麻煩,介紹人說何勇在越州有房,和他結婚,孩子戶口可以順利遷進來。」
「何勇有什麼要好的朋友麼?」
「這個……我不太清楚,不過家裡偶爾會來幾個人,我只知道他們的外號。」李霞將垂下來的鬆散髮絲別到腦後,「有兩個,一個叫大偉,另外一個叫……老岳。」
「一會兒,麻煩你去和我們的畫像師做一個模擬畫像。」邢司南從檔案袋裡抽出一頁紙,隔著桌面推給她,「我們注意到,你的兒子曾幾次向轄區派出所報案,稱何勇對你有暴力行徑。」
紙上是一列記錄在冊的報案記錄,李霞有些驚慌地收回視線,囁嚅道:「小孩子不懂事……報著玩的……」
小孩子不懂事……報著玩的……
多麼熟悉的託辭,荒唐蹩腳的可笑。楚白垂下眼,單手把玩著手上的自來水筆筆,從鼻腔里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報著玩的?」邢司南的語氣陡然嚴肅了起來,「你知不知道捏造事實,無中生有,浪費本就有限的警力資源,這是觸犯法律的行為,是要受到法律處罰的。」
李霞畏懼地避開了他的視線,小聲道:「他還小,我會、我會好好教育他的。」
邢司南盯著她:「所以你的意思是,何勇從來沒有對你動過手?」
李霞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阿勇、阿勇雖然有不好的地方,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是個好父親……他給我和我的孩子們提供了一個能吃飯睡覺、遮風擋雨的地方,這就、這就夠了。」
邢司南沒再追問,轉道:「那你知道,有什麼人和他有過矛盾麼?」
李霞怔了怔:「你問我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阿勇、阿勇他不是意外死亡嗎?」
「我們目前還不排除這種可能。」邢司南從文件夾里抽出幾張照片,攤在李霞面前,照片上是一具腫脹醜陋的屍體,幾乎難以分辨出人形。
但李霞還是認出了他——她驚恐地捂住嘴,瞳孔在一瞬間劇烈地縮小。眼淚從她的眼角無聲地滑落,她佝僂起脊背,像條脫水的魚般大口喘著氣。
「認出來了?」邢司南收回照片,淡淡道,「何勇的頭部有傷口,為重物擊打所致,因此我們推斷,他很有可能是被謀殺的。」
「……是被……謀殺的……」
這個消息顯然比起何勇的死亡更加讓李霞震驚,她呆坐著,喃喃地重複了好幾遍這句話,整個人看起來無措到了極點。
說話的時候,邢司南的眼睛緊盯著李霞的臉,想從她臉上捕捉到任何一絲不同尋常的痕跡。然而,李霞的反應自始至終都表現的完美符合一個剛剛失去了丈夫的妻子,她的臉上除了驚恐和無措之外,沒有任何其他多餘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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