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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转过头来莞然而笑,如玉面孔在灯火下更显白皙,甚至有几分苍白,一双杏眼里满是血丝,正是崔骥征。
他一看便风尘仆仆,还好精神不错,朱厚炜也不想在此多逗留,便开口相邀:“下猜出我的灯谜,便是有缘,不如移驾寒舍,用些薄酒小菜,如何?”
“敢不从命。”崔骥征拱了拱手,算是行礼。
二人很快便回了蔚王府各自落座,朱厚炜蹙眉道:“先前我让丘聚送药去,送到了么?表兄可好些了?”
崔骥征许是真的累了,一坐下便疲态尽显,可眼中却满是欣喜,“谢殿下大恩,兄长本已奄奄,得了那灵药方捡回一条命,如今已在好转,葛太医说再静养一年半载,便会大好了。”
朱厚炜也松了一口气,笑道:“什么灵药堆在库中生灰也不过是草根树皮,能帮到表兄便好,有甚可谢的?”
恰好此时李芳入内,对朱厚炜点了点头,朱厚炜便道:“你一路风尘,先去沐浴更衣,再用些膳食。再大的事,之后再说。”
说罢,李芳便客客气气地引崔骥征过去,口称“佥事”,崔骥征立时明白此人是亲信之人,便笑着赏了银子,径自沐浴更衣不提。
王府所用物什,虽不如京城勋贵那般奢靡,也都是朴拙雅致的上乘之物,尤其是那胰子带着淡淡的松香,洗浴之后尤感清爽。崔骥征的行囊仍在驿站,刚命人去取,内侍便奉上朱厚炜的干净衣衫,衣衫乃是棉麻所制,但透气绵软,贴身十分舒适。
崔骥征神清气爽地出来,却现朱厚炜令人摆了锅子在厢房外头,此时一身常服亲自在涮菜,见他轻轻一笑,“咱们就别讲那些虚礼了,这锅子用了洞庭湖黄颡鱼和南岳竹笋打底,你且尝尝和京城的羊汤锅子可能一比?”
崔骥征尝了一口,只觉鲜不可言,“眉毛都要被鲜掉了,蜀后主乐不思蜀,我看殿下是乐不思燕了。”
朱厚炜也跟着笑,心里算着四大名著的问世时间,“哈哈,那我是扶不起的阿炜么?”
说着为崔骥征斟酒,“这是西渡湖之酒。”
二人推杯换盏一阵子,崔骥征已有些微醺,“对了,忘了和殿下禀报,去岁我及冠,父亲已为我起了字。”
朱厚炜与他碰了碰杯,“姑父满腹经纶,定为你取了个举世无双的好字。”
“鸿轩。”崔骥征缓缓道,“鸿轩凤举,确是个好字,只可惜我不是配得上这字的人,我看那,还是鹤乘轩适合我。”
左传记载“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后世常用之形容滥封官位、滥竽充数,崔骥征引用此语,恐怕仍为自己荫封之事耿耿于怀。
“你虽荫封入仕,可不过数年便成了北镇抚司指挥佥事,纵观勋贵子弟,多半领了虚衔饱食终日,又有哪个如你一般奔波劳碌,又有几人及你升迁之?”
虽知他是宽慰之语,但崔骥征本就不是个自怜自厌的人,听后极是熨帖,不由笑道:“人都说蔚王殿下讷于言敏于行,我看明明能言善辩得很。”
他又凑近一些,低声道:“我有公务在身,这段时日都会留在衡州,不知殿下可愿收留?”
他两颊绯红、杏眼潋滟,当真是“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若是个登徒子在这,恐怕立时就能被迷晕了头,饶是朱厚炜也忍不住脸颊热,“凡我衡州之物,君自取之。”
这话说的已有些重了,偏偏崔骥征酒意上头,竟紧接着问,“若你富有天下,我也可自取么?”
也幸好朱厚炜本是现代人,否则恐怕立时就会吓出一身冷汗,他略一思索,极其郑重地摇了摇头,“若只有一州一县,还容许些许任性。可若富有天下,那么我本人也为天下所有,所有万物皆为公器,反而不能从心所欲了。我只能说,若当真为我个人所有的,君皆可自取。”
崔骥征眯着眼笑,“爽快!再喝!”
久别重逢,二人喝了个酩酊大醉,从儿时事到四时风物说个没完,到了最后压根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处了。
第二日朱厚炜头痛欲裂地醒来,因帐幔遮得严实,也不知是什么时辰。
耳侧似乎有清浅呼吸,朱厚炜迷迷蒙蒙地一看,就见崔骥征只着里衣,在身旁睡得香甜,一只手搂着自己的腰,另一只手竟仍抓着那把折扇。
朱厚炜先是好笑,又觉周遭眼熟,随即不由诧异二人是如何从崔骥征暂住的厢房瞬移到了自己的寝殿,待要回想,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朱厚炜仍坐在榻上愣,却听外头一阵喧闹,紧接着便是急促两声叩门声,随即门外之人显是不耐烦了,竟推开门便往里闯。
靳贵打头,孙清紧随其后,后头还有牟斌、巴图鲁等亲信,甚至连唐寅都跟在最后,人人都目瞪口呆。
“殿下,殿下!不好……”靳贵的话硬生生卡在喉间——朱厚炜冠散乱、神情困顿,一旁的崔二公子则直接散着,整张脸埋在朱厚炜腰腹处,睡意昏沉。
朱厚炜下意识地用锦被将崔骥征遮住,看到诸人更加诡谲的面色方觉不对,尴尬得无言以对。
好在崔骥征微一动弹,显是被惊醒了,朱厚炜这才拿捏了仪态,淡然道:“出什么事了?”
靳贵将满腹疑惑暂时按下,颤声道:“昨夜有人纠结了数百上千的山贼,向着咱们衡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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