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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就好,」秦飛總算聽著個反應,心裡鬆口氣,說話也利索了:「他家裡有急事,還好趕在退票前到了。那會兒我就看著覃老師捏著電報站在風口那兒,喊他也不答應,跟失了魂似的。不過好在沒在哭。你說也怪,原本我最膈應男的哭哭啼啼的,可是那天我看著覃老師哭,哭的我心裡這個不得勁,可難受了。」
「你別說了。」魏武強擰著眉,低頭看著地面。
「強哥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秦飛拍拍他的肩,不無同情:「你跟覃老師處的跟親兄弟似的,這一下子走了,心裡空落落的。振作點兒,還有我們這幫兄弟呢,你要不得勁,我們下了班陪你一塊兒喝酒打牌,過段時間就好了。」
過段時間也好不了。
魏武強凝神看著牆角堆著的雪,頭一次覺得命運之前,個人的渺小和蒼白無力。
他不能像蘇大爺說的那樣追去覃梓學那裡,不管不顧。他的家裡還有他媽,他的工作,他的朋友們。
覃梓學也不能再留下來,他回了城就會發現那封電報是假的,可笑還是自己聯合季鴻淵一手促成的這件事——
怕他不走,怕他下不了決心。
現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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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學,見信好。」
魏武強生疏的在信紙上寫下幾個字,卡殼了。
橘黃的燈光下,那幾個字歪歪扭扭的,一臉的不高興,像它們的主人。
「你應該已經到鋼廠報到了吧。」這不是廢話嗎?自己這封信要寄到鋼廠,如果覃梓學看到,不就是板上釘釘的報到了麼?
高大的青年沮喪的嘆了口氣,堅毅的下巴因為用力抿著嘴而繃緊了線條。
「你走的那天沒能趕下山送你,是我不好。我那天早上著急麻慌的開車,路上翻車了。」
眼前被大片的雪霧遮蔽了視線,輪胎上鐵鉸鏈嘩啦啦響,根本把不住滑。解放車的松綠色車頭脫韁野馬一般,碾過路面又壓過鬆軟的路邊積雪,義無反顧的往兩三米深的溝里衝去。車門蹭過一棵松樹,撞下來大團蓬鬆的白雪,砸在引擎蓋上,視野里漫天遍野,像他焦灼的心。
「不過你也別擔心,我皮糙肉厚,啥事沒有。是真的,不騙你。我被長安農場的魏書記救上來了,我也不知道咋回事,睡的昏天黑地,一直睡到夜裡十二點。」青年咬著後槽牙,自嘲的笑笑:「如果不是這樣,起碼我知道你要走,會給你打個電話。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對不起最沒用。
轉過頭看了眼枕頭邊上兩人的合照,青年愛惜的用食指在上面摩挲著。
他天天看還是覺得看不夠,索性把照片從家裡相框重取出來,小心翼翼裹了一層乾淨透明的塑膠袋,貼身帶著,走哪兒都帶著。
「我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見到你。你在那裡,機會多學問高,會越來越好。可能很快你就會忘了我,忘了東安這個小地方,忘了這兩年的日子。可我忘不了。這兩年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日子。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可是真要寫信,這又一下子想不起來該說什麼、怎麼說,你是對的,我讀書太少,連封信都寫不好。哦對,我前面沒說清楚,我三點半起床,趁著天黑開車是為了趕下山,不是去長陽。我沒那麼狠心。」
屋子裡暖洋洋的,熱炕雖然不大,可是睡兩個人是綽綽有餘的。曾經早兩年魏武強還跟他媽抱怨過,說自己房間的炕太小了,翻個身都能一杵子懟牆上去。可是現在,他覺得這張炕太大了,空落落的。
「對了,我塞在包裹里的鋼筆你看到了吧?原本想當面送給你。算了不說這些,沒意思。就覺得你原來的鋼筆太舊了,該換個好的了。還有你的眼鏡。東安這邊沒條件,回城了你要記得去重配一副,貼那麼多膠布,把你眼睛都擋住了,不好,影響視力。」
夜深了。窗外萬籟俱寂,連鎮上的狗都不肯叫了。
是啊,夜深了。覃梓學忙了一天工作,現在是不是已經睡著了呢?
「很晚了,就寫到這裡吧,祝你一切都好。不是客套,字字肺腑。備註:你乾媽也祝你健健康將步步高升。老太太這兩天陰陽怪氣的,我知道她嘴上不說心裡也難受,畢竟她也那麼喜歡你。」
我們都那麼喜歡你,可是一切終歸都在這個料峭的寒冬里劃上了句號。
覃梓學,我那麼那麼的想著你,你知道嗎?
第37章
七十年代末,動盪結束,百廢待興。
街頭巷尾沉寂了十年的暗淡顏色,漸漸活了。
曾經一水的黑灰藏青軍綠,肥大的不辨腰身不辨男女的衣褲,不動聲色的變了。像是冬天過後頂破泥土的小草,那一抹嫩生生的綠屬於春天,好看極了。
樸素里交織著初綻的時髦,試探著,觸碰著,對美好的追求和嚮往。
即使是都,大街上的汽車也遠遠達不到車水馬龍。倒是上下班的高峰期,清一色的自行車叮鈴鈴的,塞滿了行車道和胡同口。
「小覃,回來啦。」坐在大院裡的沈大媽一頭白髮,笑呵呵的搖著蒲扇。
「哎,回來了,沈大媽。」覃梓學推著自行車靠南邊牆根支好,客氣的笑著:「您吃了嗎?」
「你大爺做炸醬麵了,來一碗不?」沈大媽前些日子把腳給扭了,做飯的活兒就交給家裡老頭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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