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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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洪义心中所虑正是这件事,看起来是升迁了。说不定是郭威不放心自己,来个明升暗降,调回京师,好时时刻刻加以监视。毕竟自己是前朝的国舅爷,无论是谁都不会放心。他心中感慨万端,刘承祐已经驾崩,汉朝已然灰飞烟灭,亲姐姐李太后也变成了穆圣皇太后。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回到京师是福是祸,难以逆料。他站起身来,嗟叹一声,道:“其实我性情怯懦,不是做官的料。回到京师之后,就乞求陛下,许我告老致仕。”
柴荣知道他言有所指,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于是插开话题,道:“请教李帅,我进得城来,但见行人稀少,却是何故?”李洪义道:“你有所不知,澶州城地势奇特,黄河穿城而过。每到汛期,黄河水势大涨,十有八九都会泛滥成灾。此地物产匮乏,本不富庶,再加上一旦黄河泛滥,往往庄稼绝收。好不容易等到快要收成,河水一涨,田地里的庄稼都化为了乌有,因此人们大都迁往了别处。”柴荣道:“看来要让人们安居乐业,先要治河。”
李洪义颔说是,道:“黄河一直都是澶州的一块心病。治不好黄河,人们是不会来种庄稼的。不但粮食难以为继,赋税也没有着落。”柴荣道:“民以食为天,不种庄稼拿甚么吃?我一定要治好黄河。”李洪义道:“已经开春了,冰封的河水也渐渐融化,桃花汛说来就来,你一定要做好准备。”柴荣道:“多谢李帅指教。”
李洪义大声道:“来人。”一名军吏走到堂外,道:“李帅有何吩咐?”李洪义道:“告诉刺史府属官和节度使府属官,柴使相已经到任,要他们来拜见柴使相。”那军吏领命而去,李洪义站起身来,笑道:“我早就已经收拾妥当,只等着你赴任,你来了,我也该走了。”笑容中藏着许多无奈。柴荣道:“我送送李帅。”李洪义道:“留步,公事要紧,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公事。”柴荣只得道:“李帅,后会有期。”李洪义点了点头,转身而去。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不敢张扬,只携带家眷,一名亲兵都没有带,轻车简从,往开封而去。
众属官赶往官署的时候,柴荣已经带上了展脚幞头,换上了紫色公服。曹彬第一个步入正堂,恭恭敬敬行礼道:“下官镇宁军监军曹彬见过使相。”柴荣笑道:“国华,你我不是外人,不必如此客套。这么毕恭毕敬的,反而见外了。”曹彬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里是节度使官署正堂,该守的规矩,下官一定要守。”柴荣道:“快坐。”曹彬告谢落坐,虽然面带微笑,但是上身笔直,目不斜视,仪态端凝大方。
柴荣问道:“你是几时到的?”曹彬回道:“得到陛下诏令,下官便动身了,不过早使相几日到的,那时使相尚在邺都。下官心想是镇宁军的监军,若是冒冒失失前往邺都,不合规矩,因此没有赶往邺都拜见使相。”举止彬彬有礼,一口一个‘下官’,主次分的十分清楚。柴荣颔道:“你不但做的很对,想的也很周全。你来做监军,我就放心了。”眼见曹彬穿着一副寻常兵士穿的牛皮软甲,心中大奇,问道:“你是有品有秩的兵马都监,如何不穿自己的顶戴官服,而穿寻常兵士的软甲?”
曹彬道:“下官忝为兵马都监,理所当然要熟悉镇宁军的军务。如果穿着官服,不苟言笑,将士们就先怕了。似现在这样,出入军营,将士们就没有甚么顾虑,有甚么心事也会说出来。”柴荣笑道:“你这样平易近人,不失为好法子。”顿了一顿,又道:“这几日你出入军营,看到了甚么听到了甚么?”曹彬想了一会,道:“下官私下里和将士们闲谈,甚么家长里短,应有尽有。”柴荣又问道:“军纪是严明还是松懈,军中有没有赌钱喝酒、殴斗闹事的事?”曹彬微笑道:“历来军中就是个大染缸,各色人等,鱼龙混杂,免不了良莠不齐。赌钱酗酒的事,似乎难以禁绝,要是军纪再能严明一些,就更好了。”
澶州兵变之后,李洪义一直惴惴不安,忧心忡忡,根本没有心思处置军务,以致军纪涣散。将士们疏于操练,空闲下来不是酗酒就是赌钱,更有甚者,溜出军营闹事。再这么下去,军纪就会废弛。曹彬之所以轻描淡写,不是有意包庇将士,也不是怕事,而是他宅心仁厚。身为兵马都监,军纪涣散,他自是不会置若罔闻。其实早就想好,慢慢地革除军中陋习弊端,按部就班,最后就军纪严明,令行禁止了。
柴荣何等精明,反复琢磨‘要是军纪再能严明一些,就更好了’这句话,道:“国华,你我不是外人,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军纪十分败坏?”曹彬道:“败坏说不上,只是据下官所知,李帅近来无心处置军务,连军营也很少去。节度使怠政,下面的将士也偷懒起来。久而久之,军纪涣散,偶有酗酒闹事的事生。”柴荣神情凝重,厉声道:“军纪败坏,祸乱之根源。”曹彬见他疾言厉色,当下站起,神情颇为自责。
柴荣见状,神情变的柔和,道:“国华,我不是在说你,坐下。”待到曹彬坐下之后,又道:“这些时日,你微服私访,查到症结之所在没有?”曹彬道:“据下官推测,或许是太闲了的缘故。”柴荣沉吟片刻,道:“节度使不管事,下面的将校也乐得清闲。士卒们酗酒赌钱,说不定将校们非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要参与其中,其乐融融。三军将士就是要打仗的,没有仗打,也不勤于操练,整天无所事事,军纪自是每况日下。”
曹彬又站起身来,道:“下官身为监军,治军无方,请使相责罚。”柴荣走到堂下,道:“你刚刚到任,这不怪你。将士们很闲,我就要他们忙起来。有事做了,也就没有空闲惹是生非了。我请教了李帅,他说每年黄河暴涨,治河是头等大事。汛期将至,先征军民治理河患,力求一劳永逸。”
属官们6续到堂拜见柴荣,各自报了姓命及官职。柴荣一一记下,道:“这位是镇宁军监军。”曹彬性情雅量高致,待人接物谦逊随和。更难能可贵的是,从不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颐指气使。抢在众官前面先行一礼,微笑道:“我叫曹彬,从今日起,大家就是同僚了。”这句话说的彬彬有礼,众官听来如沐春风,急忙还礼。柴荣又道:“这位是掌书记王朴。”王朴性情刚直,与众官见礼之时仍然不苟言笑。
柴荣道:“我初来乍到,如何管好辖下州府,还请大家建言。”他是郭威的养子,又是新官上任,众人心中没有底,哪敢搭腔?柴荣眼见堂下鸦雀无声,众人都正襟危坐,于是微微一笑,道:“今日议事,大家不必拘谨,尽管畅所欲言。为官一任,就是要造福一方。我不是无所不能的完人,要管好治下州府,还须咱们齐心合力,因此大家有话就说,这也是集思广益嘛。就算错了,我也不会怪罪。”曹彬见众人仍然缄默不语,于是站起身来,道:“我先抛砖引玉说几句,我是监军,职责协同使相管好镇宁军。管好镇宁军,一则军纪严明,再则令行禁止。我来澶州已经有几天了,每天进出军营,打听军中之事。近来军纪有些涣散,这是不好的苗头。将校克扣军饷,欺凌军士,种种不法情事,也有所耳闻。”转过身去,对着柴荣又道:“依下官之见,使相若要镇宁军英勇善战,先要整饬军纪。”话锋一转,又道:“正所谓欲则不达,整饬军纪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应该循序渐进,按部就班,如果操之过急,反而事与愿违,请使相明察。”
柴荣频频点头,道:“你说的很对,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曹彬点了点头,道:“兵在精不在多,下官还觉得应该裁汰一些老弱。节省下来的钱,奖赏那些出类拔萃的将士,更利于激励士气。至于诸多细节,下官先拟了个条陈,请使相过目。”说着递上一本册子。柴荣仔细看了一遍,条陈里详细例举镇宁军种种弊病及奖赏惩罚制度。柴荣道:“你这几天没有白来,军中弊端都明察暗访的一清二楚,军中事务就照着你拟定的条陈去做。”他从善如流,打消了众官的重重顾虑,于是纷纷进言。只是大多泛泛而谈,比不上曹彬那样有的放矢,切中要害。
这时站在最后的一名军校道:“下官亲兵军校曹翰进言。”他二十六七岁年纪,一双眼睛又大又圆,下巴瘦削。因为官职低微的缘故,站在正堂大门旁边,离柴荣最远。柴荣道:“你上前来说话。”曹翰昂阔步,走道大案前面,道:“使相要造福治下州府,治理黄河实是当其冲。”柴荣闻言,微微一笑。曹翰不明就里,问道:“使相觉得下官说错了吗?”柴荣摇头道:“你没有说错,李帅临行之前,我曾问计于他,他也是这个见解,你有甚么条陈?”
曹翰道:“下官以为,治河无非两条,一是拓宽河道,二是清理淤塞。然则黄河从澶州城穿城而过,无法拓宽河道,剩下的只能清理淤塞了。黄河就像是一头猛兽,温顺的时候,能造福苍生。可是一旦泛滥,又能吞噬一切。”柴荣道:“你这个比喻倒也恰当,我欲杜绝河患,你有甚么办法。”
曹翰正色道:“下官有上中下三策。”柴荣道:“说说你的三策。”曹翰当下道:“下策者每年于枯水时节清理积淤泥砂,周而复始。中策者拓宽河道,最好用石板铺成河堤使之牢固。如此一来,河堤就固若金汤了。上策者人力挖掘水库,河水暴涨的时候,打开堤坝,引河水流入水库。”一层一层的侃侃而谈,看来十分精通治河之道。柴荣沉吟片刻,站起身来,问道:“如果用你的上策,能否一劳永逸?”
哪知曹翰面露难色,道:“治理黄河绝不是一日一时之功,也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柴荣道:“如此说来,你所谓的上中下三策其实是纸上谈兵,夸夸其谈?”曹翰道:“治河难,难就难在持之以恒。河水自上游而过,携带泥沙,渐渐淤积,抬高河床。因此每年都要清理河道积淤,使河水畅通无阻。黄河全长万里,流经各处,最后流入渤海。只要一处堵塞,都会危及上游。”柴荣听出了关键所在,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么长的一条黄河,都要每年清理淤塞。比如别处河道畅通,而澶州淤堵,河水暴涨之际,势必危及上游?”曹翰想了一会,道:“下官正是这个意思。”
柴荣闭上眼睛,众人不知道他在想甚么,谁也不敢说话。一时之间,大堂里静谧无声。有人心想,曹翰惹得柴荣不悦,说不定要倒霉了。曹翰心中惴惴不安,问道:“使相,是不是下官说错话了?”柴荣睁开眼睛,道:“你直言不讳,说得很好。说话不难,说真话说实话,却是很难。我坦坦荡荡,一心为公,望大家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顿了一顿,又道:“我是澶州刺史、镇宁军节度使,只能管辖治下州府,也只能治理境内的黄河。曹翰,你是亲兵军校,怎么精通治河?”
曹翰道:“下官本是大名府人士,就生长在黄河边,从小就喜欢在黄河里捉鱼摸虾,往往在河里一呆就是半天。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记录水文的习惯。下官七年前就开始记录水情,这七年间,从未中断。”柴荣问道:“能否给我看看?”曹翰当下从怀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交给柴荣。柴荣一字一句的仔细查阅,当真如曹翰自己所言,记录了七年间澶州、邺都一带的水情,何年何月涨水,何时何日退水。事无巨细,皆都详细记录在册。
柴荣看过之后,道:“想不到你如此留心水文,正印证了那句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赞许之情,形于辞色。曹翰道:“说句难登大雅之堂的话,下官光屁股的时候就在黄河里游进游出,也早就喜欢上了黄河。及至成年懂事,就有了驯服黄河的夙愿。可是阴差阳错,竟然投军了,无缘治河。不过记录水文的习惯,一直保持至今,从未中辍。”言下几许无奈,几许感慨。
柴荣问道:“你知道大禹治水吗?”曹翰回道:“下官知道,大禹为了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他依据山势地形,把中国分为九州。推行的疏通之法,一直沿用至今。他胸怀博大,一生治水,孜孜不倦,为后世追思仰慕,奉为神人。”别看他是赳赳军校,但是谈吐隽永,不落凡俗,众人不禁刮目相看。柴荣微微一笑,道:“你有志治理黄河,志向倒也高远。”曹翰道:“使相过奖,下官受之有愧。”柴荣正色道:“志向高远就是高远,不必受之有愧。你既然精通治河,治河事宜,我就交给你了。”曹翰见他知人善任,也不推辞,道:“下官领命,下官一定不负使相信任。”
柴荣道:“以你的见识,该如何治理澶州境内黄河,还是你那上中下三策吗?”曹翰道:“使相明察,实则上策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不计其数,而且耗时不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说不定。说的容易,行之极难。疏通之法最为简单易行,将河道里的淤泥淤沙还有杂物清理出来,河道畅通,也就难以泛滥成灾了。”观察支使王著道:“堆出来的淤田可以屯田或者租给农户,还可以以工代租。以一个人头算,只要出了力,不要工钱,就能领一块淤田,或是三年或是五年,不向刺史府缴纳赋税。如此一来,刺史府节省了工钱,农户们也得了实惠。”柴荣颔道:“这法子十分可行,府库里没有多少余钱,若是征民户,实在拿不出这许多钱来。”澶州兵变的时候,天雄军数万人马驻扎于澶州。虽然只有短短数日,但是人吃马嚼。刺史府供应粮草,花钱如同流水一样,早已入不敷出,府库见底了。
天色渐渐昏暗,军吏点燃了油灯。议事已经有一个多时辰,有的人虽然早就坐不住了,但是新官上任,谁也不敢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仍然正襟危坐。王朴道:“使相,到了晚饭时候,要不要留诸官吃晚饭?”柴荣正说的兴致盎然,道:“当然要留诸官吃晚饭,总不能叫大家饿着肚子议事罢。”听到这里,有的属官虽然肚子里叫苦不迭,但是仍然装成一副笑脸。王朴当下来到厨房,吩咐厨子生火做饭。
不知不觉,到了子牌时分。柴荣、曹翰、曹彬、王朴、王著等人兴致不减,但是余人则有的呵欠连天,有的恹恹欲睡。柴荣扫视堂下一眼,道:“已经子时了,今天就议到这里罢。”众官如释重负,纷纷起身道:“下官告退。”柴荣点了点头,待众官离去之后,笑道:“和他们议了半晚上事,肚子又饿了。”王朴道:“下官吩咐厨房煮碗面片。”柴荣点了点头,道:“你也吃一碗。”
过了一会,王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片来到正堂。柴荣问道:“你为何不吃?”王朴回道:“下官不饿。”坐在下闭目养神,等柴荣吃完,方道:“使相不可时常如此操劳,劳逸有度,亦张亦弛,才不至于疲惫。”柴荣叹了口气,道:“我是着急,恨不得一天就把所有的事都做完。只可惜分身乏术,做不到罢了。”王朴微微一笑,道:“事情要一件一件去做,急不来的。”柴荣踱步道:“你还说我,你做起事来,不是一样的废寝忘食。”两人性情相似,做起事来风风火火,绝不拖泥带水。又谈了半个时辰,方才各自回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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