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目窕心与(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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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别,有七匹战马迎风长啸。王莽遂郁郁低下头去,看桐叶遍地,览香囊无语,谩盈泪,便暗暗解下那相陪多年的南越透雕的龙凤玉佩,轻轻嵌入静依门楣的班姬手中,遂哽噎落泪,吟诗作寄:叶落长天几多忧,负了春华又负秋。人间百味味味苦,空留残枝枝枝愁。吟罢退后天揖一礼,遂翻身上马。
日复一日,又是那轮清辉的弦月,又有揽月华入楼。可叹伊人在水一方,已经再也看不到,那月罩鸳鸯的容容景象了……
七人策马进了京城,不敢归家,就径直去了长信宫中。哪知王莽与甄丰、梁相刚踏入殿门,便听得后寝有怒骂之声,甄丰、梁相忙止住脚步,心中兀自战战兢兢。后见原碧蹑手蹑脚地趋走过来,附王莽耳边嘀咕几语,并示意家主疾退出殿去。看来北宫已知内报,早早赴东朝陈情来了。
王莽怜看了两随臣一眼,却故意清咳抬高了嗓门,声若洪钟道:“以下犯上,罪不容诛,我等岂能徇私不成?”说罢抬腿进了后殿。王莽三人见后寝席榻之上,赵太后正哭天怆地地伏于老祖宗膝前,就赶忙撩袍拜谒地上,转向赵太后拜谒之时,不曾想赵飞燕勃然而起,怒目溅泪道:“彬彬索命,笑里藏刀,我赵氏一门焉敢高攀?”叱罢便汹汹背过脸去,啼哭不止。
太皇太后便召王莽跽跪身旁。只见东朝手脚抖颤,戚戚哀哀痛诉道:“你皇嫂飞燕何其悲悯!前有家侄惨死东门,今又斩坏了国舅赵钦,且不谈赵昭仪合德自戕身亡,飞燕岂不成了这行尸于世的未亡人么?”
王莽见东朝诸多埋怨,就知道老祖宗是受蛊不轻,折身便着廷尉梁相将新成侯案牍呈递上去,哪知祖宗不屑一顾,挥手便将案牍打落一旁,且一个劲儿数落:“人非树木,孰能无情?关起门来一家子,何以如此不念亲恩,有如此踔绝之能么?”
王莽闻听这话两眸盈泪,便张起面首据理争道:“姑姑此言有失公允。皇太后与班娘娘皆为儿媳,依理应当不偏不向、一碗水端平。倘国舅班稚调戏北宫,不从便动用笞挞鞭抽,直抽得皇太后晕死过去,再冷水兜头,醒来再抽……”
();() “住口——朕不生剥了他的人皮!”王莽见太皇太后勃然大怒,便反将一军,道:“这就是了。新成侯屡屡调戏班娘娘不成,便怒火中烧,将婕妤打得晕死过去,再冷水兜头,如今已是玉碎珠沉,生死难料……您二人如若不信,皆可启銮驾亲赴延陵,一探究竟!”诉罢便猛地伏拜地上,哽噎有声地恸哭起来。
东朝一听惊诧莫名,就把怒火烧向了赵后。赵飞燕见状忙颤声申辩:“即便如此,不待秋决便枭首示众,此为哪门子王法,不显得太过仓促了些?”“摧辱后宫,形同忤逆,重罪立死,决不待时!国母娘娘,愚臣——僭越了!”王莽斥罢,又朝赵后拜上三拜,便倒退八步,领甄丰二人出了寝殿。
三人刚于拴马桩前停下脚步,王莽便手执嚼口坐愁行叹道:“这次算招死得罪了北宫,以后更要行正坐端,以勤治事,公心为上,量她皇太后也奈何不得。”甄丰一听哈哈笑道:“明公放心,拔出萝卜带出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臣下只担心班娘娘。”廷尉平生一脸福相,这会儿也锁眼愁眉道:“赵太后屡屡加害婕妤,此次又不慎折了兄长,只怕是过后阴魂不散,着死士再寻婕妤的麻烦!”
“班稚,班稚——”王莽苦思那晚与班姬的对话,整得一头雾水不得心法,遂喃喃自语道:“提起贤弟,娘娘也并未亲口允喏,怕是一旦入了园令,便会断送了他后世功名吧……”话音未落,就见一谒者于殿内奔出,一边小跑一边招手疾呼道:“大司马留步!”待谒者走近,便见其气喘吁吁报请道:“太皇太后口谕,命大司马于偏殿待诏!”甄丰二人见王莽有皇命在身,便依依揖别,打马西去。
王莽依了谒者之言在偏殿苦等,无聊透顶,便盘算着任用何人去担那园令,再用何言去震慑那恶吏庙监……正冥思苦想之即,便见那谒者又嘚嘚跑来,大汗淋漓地揖上一礼,遂恭谨道:“太皇太后于前殿面召,大司马请——”
王莽进了前殿跽坐,一时无语,便见老祖宗俯下身来,笑意盈盈道:“这又是生得哪门子气?斩了人家兄长,还不容人家唠叨几句?”王莽一听,便故意数落道:“姑姑一向对二家旁人倒面慈心善的,对自己子侄却耳提面命,絮叨多了两耳生茧,便也习以为常了。”老祖宗遂长叹一声,坐直了身子,“我老妪还有没到耳聋眼花之时,怎能不知你王莽刀下,从来无有冤死之鬼?只是唉叹——我与你那两个嫂嫂,无有香火,个个都是命苦之人哪!”
东朝叹罢泪光闪闪,这可急坏了一旁的王莽,怕她老人家郁结上火,病由心生,就赶忙膝行两步,恭谨劝慰道:“姑姑切莫有凡俗之念,悉知历汉四世为天下母,飨国杖朝不老松?姑母高风,玉洁博爱。远近亲疏,丹心覆载。慈祥恺恻,感动庶汇,报之有时,精卫大海。儿侄不才,愿供姑母为宗祖母,祭拜姑亲为天下祀,香火不断,享飨绵绵!”王莽诉罢遂泣拜于地,捣头不止。
东朝一时感念落泪,遂上前挽起王莽的手臂,破啼为笑道:“你这孩子,倒还活祭上了。自太孙无疾暴崩后,若非家侄常伴左右,我这把骨头早沤糟了,即便是太孙在世,也没你巨君这般考敬。”王莽又起身跽坐道:“托姑姑的福,莽儿方有胆提振朝纲。只是永陵亭部缺一园令,虽说属少府辖内,但有赵钦那前车之鉴,非亲信之人再不可代之。”
东朝一听便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忧郁道:“倒是这个理。自古这宫闱之争,前有吕后将戚夫人制成人彘,上有傅后将冯氏一族杖毙百人。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女人又何必为难女人!”太皇太后说罢长叹了一番,眸子里幽幽亮出了泪花儿。
这时由原碧端来了冰茶两卮,王莽仰脖一饮而尽后,一时间神清气爽,便睨目捋须打量着原碧,一脸的笑意。原碧一时经受不住,便甩手甩脸娇嗤道:“又有甚么药石之言,家主倒是说呀?我又不是姮娥仙子,有那么好看?”“看看看,把这些奴才都惯成什么了。”老祖宗话音未落玉杖先行,把个原碧吓得蹦出好远,只“吃吃”地笑。王莽方转过头来,揖礼荐言道:“有了,这园令就迁给原碧做吧!原碧一向与班婕妤交好,二人同心,方有磐石之安呀!”
“迁一个女流——亏尔想得出!”东朝话虽模棱两可,既无明旨也无拒止,若依惯常便是默认,此事也算定了下来。
非是东朝有嗔怪之言,自古除了宫庭内府,外朝焉有红袖坐堂?王莽便埋首无声哂笑:“有屈大夫书《离骚》,登明殿兮临广庭,玄云合兮翳月星。人生于世,男女皆同。先古尚有褒扬之论,如同颂我天下母,上有风华绝代,下必其臭如兰。原碧由天下母亲手教条,事至如今,焉能做不得一区区园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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