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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上頭的樣子,我謹慎地反問,「沈律怎麼說?」
「他說有想法挺好的,想考就去試一試,如果我考過了,他可以給我找個有名的律所和律師實習。當律師哎,我以前想都不敢想。不過要我說,我覺得就跟他實習就挺好。畢竟我倆嘛……」安謹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誒蘇哥,你覺得如果我讓他帶我,他會是那種很兇的師傅嗎……」
我倆正說話間,不遠處傳來幾聲急促的嘀嘀響。我倆同時抬頭看去,只見路邊,一輛車緩緩降下車窗,露出沈君頤的臉。
他的手就搭在車窗邊,深灰西裝袖口挽著白襯衫的袖邊,一絲不苟的,還配上騷包的袖扣,不知什麼材質,在陽光下閃爍得扎眼。雖然不情願,但我不得不承認,沈君頤的手是很好看的,大而修長,骨節分明。手指動作時,手背的皮膚會微微浮起骨骼與血管的形狀,很是性感。
不知為何,我突然風馬牛不相及地想起,這對傢伙能搞到凌晨兩點。想,那雙手會怎樣撫過安謹言的臉龐與身體,手指又會怎樣地、在哪裡流連停頓。
……這都什麼跟什麼,太變態了。我心虛地咳嗽了一聲,制止自己繼續想下去。
數步之外,沈君頤依舊吊著他那張厭世精英臉,眼皮一掀,從車窗里伸出手,朝著我們的方向,手掌向上,虛虛地勾了勾手指。
「……」我反感頓生。怎麼說呢,那個動作雖然曖昧親昵,卻太輕浮,並且居高臨下。像是在招呼一隻寵物「過來過來」。
但安謹言顯然並沒有這種感受,他眼睛噌地一亮,笑眯眯地跟我說,那,蘇哥我先走啦。之後就直奔那車而去。興沖沖的背影仿佛一隻小狗,看到主人後,無限信賴而歡快地喊出一聲「汪!」
……算了,這才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人家倆有人家舒服的相處模式,我一個外人,瞎操的什麼心。
12。
樓上又開始了。
操。
我手指用力在手機上戳,幾次想給安謹言發消息說你特麼能不能小點聲,但打打刪刪,終究是沒臉發出去。這叫什麼事兒啊,可這是我願意當這種聽牆角的變態嗎?!
我心浮氣躁地戴上了耳塞,睡意全無,在黑暗中睜眼瞪著天花板,突然想起安謹言那句「他會是那種很兇的師傅嗎」的問題。
沈君頤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我認識他七八年了,說實話,我不曾看透他。
剛畢業那會兒,我跑過一段時間的法制聞。初認識沈君頤時,他還是個打刑辯的年輕律師。因了拜在有名的前輩門下,連他們圈帶我們圈,誰不高看他一眼。
律師待遇也分三六九等,紅圈所的名利雙收,主打民商的熬幾年,混好了也能出頭,刑辯嘛,由於官司關係錯綜複雜,與上面相比就危險得多,當然,也更容易出名——特指做好了能躋身德高望重名列泰斗那種。
而其中,最堅韌、最喜歡磕硬案子、也最為各方頭痛的那一類,被稱作「死磕派律師」。
沈君頤的師傅,就是「死磕派」的代表之一。老人家打了一輩子官司,用圈裡人的話說,收到多少錦旗,就推翻多少冤案,給多少人改了命。一生起伏跌宕,風光過也艱難過,老了看淡世事,連官司都很少接了,不知道怎麼就在一次高校講座中一眼看中沈君頤,引入門中收為關門弟子,親自餵案子餵資源餵技巧,羨煞一眾在律所拿三幾千苦逼兮兮熬資歷的年輕律師。
按照我們的理解,沈君頤本該繼承師傅的衣缽,走上「死磕派」的路線,假以時日,必成國內刑辯大律,但他偏偏不是。
我跟他第一次合作,是他第一個獨立操作的案子。說是法援案子,後來我們幾個跑法律的記者,跟他、以及當事人家屬一起吃飯閒聊時,才偶然間得知,這個案子,沈君頤收費六位數。
有個同行陰陽他打道:法援案子沈律都收十幾萬,那正常案子得收多少錢啊。
沈君頤道:「律師也是人吶,出差吃飯坐車住店也是要花錢的。」
另一個同行心直口快,「差旅費用不都當事人另付了嗎?」
沈君頤哈哈一笑,「這話我可就沒法接了。」
當事人的家屬在一旁尷尬陪笑。於是大家都住了口。他師傅是怎麼替窮人打官司的,很多人都見識過,相比較之下,沈君頤這個關門弟子的作風,多少差了那麼點大氣。
後來他逐漸名氣大了起來,一步步成為律所合伙人,我呢,也從一線轉向二線當編輯,偶然間,又跟他在同一張桌上吃飯。那時候我才知道,收十幾萬在沈君頤眼裡,的確就相當於「做慈善」了。
席間高談闊論,他是這麼說的:「我現在接案子,先問兩件事——當事人家裡有多少錢,家屬舍不捨得傾家蕩產打這個官司;如果打,敢不敢豁出去,耗得起耗不起時間。這兩個條件都滿足了,我才接。」
眾人愕然。有人問,家屬不傾家蕩產付律師費的不接?沈君頤斬釘截鐵地說,面對牢獄之災,家屬都下不了散盡家財的決心,這種打到一半最容易退縮,風險全讓律師扛了。過不了這一關的,堅決不接。
我低頭吃飯。像我們這種無用文人,心總是更軟一點。請再好的律師,官司也不能保證必贏,尤其是刑事案件,倘若傾家蕩產也換不來清白之身,那便是把一家人的生計都賠進去了。我能理解當事人家屬的顧慮,也因此的,更加看不下沈君頤那副高高在上,看透一切審判一切的作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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