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以理服人（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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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容若的旅途一路顺利，除去官府查问，遇过几次小股土匪，也被很快打，这日到达湖州，再东行半月，便将进入云地。

早饭时，鬼面头领溪南来说，有两个兄弟中了暑，为不影响行程，需在当地歇息，更换镖师。

前面乃重镇来凤，她不愿节外生枝，吩咐在郊外几十里处找客栈用餐，歇息半日，这一路绝多时间在车上过夜，她有些腻烦。

路边客栈不大，护卫和鬼面的主力，如往常一样，在野外搭起帐篷过夜就餐，她与倩娘带着小鱼，坐进大堂。

八月正热，无风，蝉儿在浓密的树荫中时断时续地鸣，她四周打量一番，眼光不由落在隔桌的三个男子身上。

唐召，溪南和另一位鬼面，她微微皱眉，路上曾与前两位交涉，并没特别留意到其他人。

但不知为何，这个人，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虽然他的打扮与其他鬼面镖师并无二致，但举手投足间却很是特别，象垂星的旷野，月涌的大江。

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轮廓分明的下巴，线条清晰的双唇，他的头是异族中少见的亚麻色，眼眸在背阳处湛蓝清冷，深沉而静穆。

管他是谁，只需将我平安送到。片刻后她收起心中好奇，专心进食，小鱼从两岁就被训练“食不语。”也在一旁乖乖地细嚼慢咽。

客栈一时寂静，唯碗碟不时轻轻碰撞，和着屋檐下一窜铜铃在风中脆响。

苏容若用完午餐，正要抱小鱼回房，一队下级军士装扮的粗汉鱼贯而入，个个兵器在手。当头那人，满脸横肉，眼神凶狠，抖着环刀，喝道“兀那娘们，留下钱财。”

苏容若左右看过，才意识到这人是在对她喊话，她以前在外行走全是男子打扮，两世加起来，头一次被称着娘们，竟没反应过来。

将目光转向唐召，对方却摆出一副但听吩咐的神情，她将钱袋置于案几，伸手去抱小鱼，没料那男人又对同伙道“跟她去房间，将她行李全部取来。”

男子同伙大步行来，经过唐召身边时，被突然一拐击得弯下腰去“欺负女人算个鸟，有种的先和老子干一场。”

见人动粗，小鱼吓得抓紧阿娘衣衫不出声，苏容若正将他小脸藏在怀中，便闻一声呼啸，客栈又涌进几十个汉子。

男人向唐召狞笑“老子兄弟几百人，正愁没有下锅米，你他娘的，想给老子当肉干么？”大手一挥，身后士兵一涌而上，团团将唐召三人围住。

苏容若向窗外瞟去，人头攒动，皆和男人同样装扮，从其行动看，武功不及鬼面和王氏护卫，但若几百人在此殴斗，不知多少人又要丧命。

唐召和溪南齐声长吟，兔起鹰飞般的声音此起彼伏，转眼间，那男人口中的弟兄们，便被蓝衣护卫和青衣鬼面团团围住。

而这些人显然也曾得过训练，被围之后立即一分而二，小半准备向屋里冲，大半转身摆出与外围敌人应战的架式。

但苏容若不愿，特别不愿小鱼看到杀戮。微微敛裙，向男子行礼，笑道“阁下要妾资财，若能给出一个令人心服口服的理由，妾便奉上全部所有，如何？”

男子微微吃惊，似乎没想到这娘们如此大胆，粗声道“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青州义军郑强，老子替天行道，你这娘们一身绫罗绸缎，身边所有必是不义之财，不义之财，人人可取。”

原来是这身玉色丝罗衣惹出的祸。青州义军，她曾听唐召他们闲聊，领俞三眼被承王招安后战死，他的一些部下不愿再跟承王，这才四处流散，专劫富户，没料被他们遇上一股。

这世间从上至下，正气充盈。皇帝要开疆拓土，功在千秋，梅妃欲复仇以求公道，诸王喊着清君侧，连幼子弱女都要抢劫的，也敢替天行道。

她暗中冷笑数声，徐徐问“阁下说替天行道，请问何为天道？你言我所有必是不义之财，何为不义？你如何知我取之不义？”

郑强道“杀富济贫乃天道。”苏容若不答反问“天地日月交替，四季流转，百花齐放，群兽繁衍，是以，轮回共存方天道，阁下遇富便杀，怎会是替天行道？”

郑强张口结舌，答不上话。苏容若再问“按你所言，若你自己遵纪守法，勤劳致富，岂非也是该杀？”

清音朗朗，落地有声，男人理屈词穷，便以武力相向，大喝“这娘们花言巧语，兄弟们，给我上。”

“慢，我瞧她说得有些道理。”他身后闪出一人施礼“小可郑兴，欲请教夫人，若天道轮回共存，我等何必扬善惩恶？”

苏容若沉吟片刻，答“妾以为，善恶之别乃是人规，并非天道。君不见，群兽赤裸相向，羞耻否？虎狼吞吃羊兔，善恶否？然，人为万物之灵长，故而以衣蔽体，以道理服人，分善恶，辨荣耻，立礼义，行进退。”

再看得郑强一眼“这世上难道富人尽为恶，贫者全为善？你不问青红皂白地杀富济贫，若杀良善之富，济凶恶之贫，岂非既逆天道，亦违人伦？何况，你以为的恶人，便真的是恶么？”

沉默，满屋的男人瞪着她，表情各异。溪南身边的鬼面人负手旁观，眼存疑色这妇人齿牙伶俐的模样，甚至她的稚子，我怎会有似曾相识之感？难道是我的伤，让我开始臆症了？

正竭尽全力地在脑海搜索，又听她说道“此等不合天道人规之事，阁下定要为，妾无话可说，只请阁下举刀前，且到院外一看。”

郑强瞧她神色从容，挤到门外见侍卫和鬼面们身形雄健，披坚执锐，装备和武功都远胜自己这边，心里不禁有些虚。

这边郑兴却意犹未尽，继续问道“小可请教夫人，我等如何行，方能既和合天道人规，又能苟活乱世？”

苏容若眼光在唐召等人身上转得半圈，浅笑“妾以为大护卫等人，护助弱小，便是天下男子楷模。”

一顶高帽子扔过去，不管他接与不接，抱起小鱼便转身离开，回到房间，半晌没有听到外面混战的声音，想是郑兴等人终于知难而退了。

坐在轩台为儿子讲故事，小鱼问“青蛙真的可以变王子？”她亲亲儿子玉雪可爱的小脸“这个故事是说，爱可以让坏的变好，丑的变美。”

小鱼摸摸她的脸，咯咯直笑“阿娘爱我，却是美的变成丑八怪了。”

从此，唐召等人看苏容若的眼光，便有些异样的敬重，女子也不理会，只是如故地安静而客气。

半月以后，车队终于到达徽州，传说中的幻天关，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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