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孤(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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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城城外有三千户人家,两万百姓,除却那些山林深处的百姓,宛城方圆百里内的居民已尽数退入宛城。
这是因为十万流民并没有直接奔宛城而来,而是转向了随县、博山一带,南阳郡东北五县尽成荒芜之地,南阳民心大乱,流民愈众多,已近三十万。但这给宛城多了几天喘息的时间,得以尽收城外民众,在衡山城破后第四天封城。
只不过正在建造当中的南州府学不得不暂时停建,赵空亲自率领都尉府长史蔡瑁和五十骑卒,绕行百里,迎回正在前往博山路上的蔡邕、郑泰等大儒。
而守卫宛城的职责便落在了新任兵曹掾史庞季和新任尉曹掾史蒯良的肩上。
而他们却在谋划着一件可怕的事。
宛城依南水而建,南水环城而成护城河。随着“吱呀”声响起,宛城东门的吊桥城门缓缓放下,一队百人卫士护卫着数百徒夫,扛着宛城府库平日里救火盛水用的两百口铜鼎直奔城外。
城中流民已近数万,充斥宛城城内的大街小巷,他们与城中原本的居民已生了冲突,为了粮食,他们不惜拳脚相向,只为了一口吃的。宛城不仅封了城,城里也封了户。没有人愿意混入流民中,混入一群吃过人肉饮过人血的嗜血猛兽中。
那一双双血红的眼睛里,藏着对生的渴望,以及那一点一滴、正在逐渐消散的生命气息。
在他们众目睽睽之下,这两百口铜鼎从城门处开始,每隔十丈一座,连绵二十里,蜿蜿蜒蜒直望南方,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手持火把的士卒,点燃了铜鼎下的柴薪,然后,每一座铜鼎下都已底下生起了火焰。
两百卫士封锁了街道,他们面向流民,用手中长戈开辟了一条狭窄的通道,他们的身后是出数百徒夫,每个人的肩上都扛了一袋粮食,那是一条细小的队伍,单薄地只有那一层长戈护卫。
大街上三三两两地哀嚎,呆滞地躯干,到处都散着血腥气息,如同是一座死城。
唯独那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穿行而过徒夫,和他们身上那一袋袋粮食。
黄忠静静地站在城门口,站在卫士的身后,他的手已在剑柄上,他的手心里布满冷汗,放松、紧握,放松、紧握。
如果……有人冲击卫士,如何?
如果……这批粮食到不了城外,如何?
如果……这一刻他们动了暴乱,如何?
黄忠不敢想,他死死盯着如同枯枝般遥遥伸出的手臂,眉眼深邃。
蒯良在城下,城门的一侧,周围有十五名卫士将他团团围住。他站在角落里,死死贴着城墙,双手已死死握成拳头。他也死死盯着那群可怕的“流民”,冷汗一滴又一滴,划过额角,划过脸庞。
“呛………”
佩剑滑出吞口两寸,黄忠紧握剑柄,杀机尽敛。
他面前的无数人头,已不是南阳境下安乐的百姓了,而是他的敌人,是一柄随时随地都能毁去宛城的屠刀。
无数只手穿过横拦的长戈,遥遥伸向那一袋袋粮食,他们的身躯和脚步被挡住,但他们的目光却已飞得很远很远。
那些徒夫肩扛粮食,向着城外飞奔而去。一一倒入铜鼎,煮沸、煮熟。
最后一个徒夫迈出城墙,蒯良猛地松了一口气,俯下身去大口喘息。
庞季站在城楼上眺望远方,嘴角不禁泛起了笑意,第一步已成,二十里,足以尽出流民。
黄忠松开了剑柄,他推到蒯良身侧,众多卫士随着他的步伐,整齐划一地撤回长戈,迅退离城门。
最前头的几个流民失去了长戈的阻拦,身体前倾,一个踉跄便已跌倒,没有谁伸手去扶。所有流民,都像是没有灵魂的死尸,前方城门之外,那无比的诱惑在牵引他们的步伐,遥遥向远。
“冲啊!”
也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拥堵在宛城中流民如同找到了宣泄口般,狂啸而出!
人们呼啸着、狂奔着、怒吼着,为了粮食,为了活命,为了在这凄凉痛苦的世界上多存活一天、哪怕多或一刻,尊严、儿女、亲人,都成了牺牲品。
汹涌人潮中没有一个少儿,庞季想起了那句话:
“易子而食”
他们衣衫褴褛,向着城外可怜的粮食,跌跌撞撞,却忘记了,也许被他们吃掉的孩子正在天上看着他们。
一个干瘦的女人倒在地上,后面的人冲上来踩在脚下,她没有起来的机会,她的呼救声被饥民们兴奋的叫喊声掩盖,最终和街上的尘土石砖融为一体,湮灭不见。
庞季转过头去,他不忍再看这惨烈痛苦,那些他只在圣贤书中读过的人世景象,易子而食、暴尸而过……如今由他亲自一一见证。
巨大的人潮仿佛只是在一瞬间便被“抽”离了宛城,净街、空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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