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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我早已画过,恐怕他仍以为我在畅叙友情,”朱厚炜于谈情说爱实在是门外汉,不耻下问道,“还请先生赐教。”
唐寅反问:“殿下可有喜欢的诗?”
朱厚炜轻咳一声,只觉双颊微烫:“近来颇喜欢晏元献的那句‘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唐寅笑道,“已得了。‘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便引此句为画意如何?”
“多谢先生。”朱厚炜欠身行礼,心中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有唐伯虎这般的绝世才子为自己求爱作画,实在暴殄天物。
却不知在他走后,唐寅看向一旁做针线的沈九娘,“你似乎特别喜欢蔚王殿下。”
沈九娘温婉一笑,“他与相公一般,都是至纯至善之人。当他看着妾时,并非在看一个物件,而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
从唐寅处回存心殿,朱厚炜只觉让旁人看足了笑话,一颗老心脏怦怦直跳,未平复心情,又见丘聚引着风尘仆仆的胡涂入内。
“一路辛苦。”朱厚炜受了礼,见胡涂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见无旁人在场,才从褡裢取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忍不住笑道,“倒也不必如此小心。”
胡涂认真道:“这是殿下第一次交待小的差事,可不能做砸了。”
“赏!”朱厚炜见他机灵,办事又挺靠谱,心里也很是喜欢。
拆开信,朱厚炜面上的笑意慢慢散去——宁王败后,残匪四处劫掠,加上皇帝前来善后的权宦横行,整个江西乱成一团,王守仁也再不能袖手旁观,日前已从观心岩回了南昌,重领了都御史一职。除此之外,王守仁并未在信中提及太多朝事,只详细解答了朱厚炜“天下之难持者莫如心,天下之易染者莫如欲,如何破心中贼”的困惑。
知行合一。
朱厚炜看着眼前那熟悉的四个字,回想起前世今生种种,禁不住怔忪半晌。
“殿下?”丘聚见他久不言语,如痴如醉,忍不住出言提醒。
朱厚炜缓缓道:“难怪圣人言‘三月不知肉味’,今日我得闻大道,方知其意。”
他对胡涂点头示意,又对丘聚道:“这孩子机警伶俐,难得的是有一腔热血,你待会将他引到孙长史处,为他安排个妥当的差事。”
胡涂喜不自胜地谢恩去了,朱厚炜踱回书案前,将“知行合一”四个字以正楷誊抄数十遍,原本浮躁不堪的一颗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今日方知我是我。”朱厚炜铺开宣纸,“我知晓破局之法了。”
正德十四年十二月初五,蔚王二十五整寿,因先前战乱,蔚王并未操办,而是带着寥寥几个属臣登衡山、祭南岳大庙。
“一愿大明既寿永昌。”愿大明江山福祚绵长,朱色不改,永葆汉家天下,不被历史洪流淘汰,永远屹立于天下万邦。
“二愿万民富庶安康。”愿“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历史周期律能被打破,不再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让大明子民不论贫贱富贵,都能活得温饱而有尊严。
“三愿友人喜乐无忧。”愿所爱无虑无思、肆意快活,无论身侧是否是自己,都愿他永远明亮而自由。
山岳巍峨,乾坤无言。
朱厚炜静静地看着一轮红日冲破晦暗,将流云染成一片赤金。
无数魑魅魍魉正在向他宣战,而他不会闪躲,亦不会逃避。
他的心便是他的阵地,他的理想便是他的武器。
而他之所爱,便是他的盔甲,也是他的战旗。
第三章
十二月初一,正德帝抵扬州府,至此日日往府城西围猎,群臣进谏不纳,直到随扈的王妃和刘美人出面,才堪堪劝住。不久,武宗某日竟瞒过群臣,亲自前往青楼检阅妓。女,一时间绫罗绸缎、珠宝饰乃至于花粉香脂均洛阳纸贵,而被武宗点阅过的妓。女个个身价倍增。而武宗及其随从犹嫌不足,“骑兵夜半遍入人家,掠夺妇女”,“随从权幸以扬州繁华,要求无所不至,民至重困”。
就在这时,国舅建昌侯张延龄突然难,引用彼时宁藩檄文,剑锋直指蔚王。按理说宁王一介反王的污蔑之言,不仅不该再被提起,更不应被充作证据,可偏偏张延龄是太后的亲弟弟,那么他出面怀疑蔚王的血统,此事便显得格外微妙。
武宗忙于玩乐,根本无心理会这弹劾,偏偏除去张氏兄弟,还有一些人见不得蔚王好过,盛宠无二的江彬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亦跟着落井下石,在游乐过程中请武宗彻查此事,却不想原本对他言听计从的武宗当场雷霆大怒,不仅对江彬大加驳斥,更命人前往建昌侯府申斥。
张太后听闻此事,不仅未对张氏族人加以约束,为蔚王正名,反而遣使责问皇帝。不料皇帝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对于这个多年不曾亲近的母亲极为冷淡,只用些沿途所得风物特产打了前来传旨的太监。
皇上态度如此,在众人意料之中,却不想张氏兄弟不知受了何人挑拨,竟然再接再厉,弹劾蔚王沽名钓誉、窥伺帝位。
事情到了这一步,名义上的亲舅舅下场,蔚王也不可能不作回应,众人均未想到,蔚王竟然反过来上疏奏辩。
其一,声明自己重病之时已有两岁,张皇后就算病体沉重,也绝不可能认错自家孩儿,何况先帝圣明,如何能容忍旁人以农妇之子混淆皇室血统?但凡对宫禁森严稍有了解之人都明白宁王此等污蔑荒谬至极,信之传之又是何种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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